旅部医院坐落在营区相对僻静的一角,白色的外墙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这里收治的大多是训练伤或慢性病官兵,气氛比作战部队要平和许多。林骁穿着一身干净的常服,经过严格的岗哨登记和检查后,才被允许进入住院部大楼。
他按照指示,没有乘坐电梯,而是沿着楼梯步行到顶层七楼。推开沉重的防火门,略带凉意的风瞬间扑面而来。空旷的天台上,水泥地面被晒得发烫,四周是齐胸高的护栏,视野开阔,可以远眺营区连绵的训练场和更远处起伏的山峦。这是一个既公开又私密的谈话场所。
天台的东南角,背对着楼梯口的方向,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清瘦身影,正凭栏远眺。他戴着眼镜,身形有些单薄,但站姿却透着一股知识分子的倔强和历经磨难后的沉静。正是被林骁从坎布瓦救出的战地记者——“信鸽”。
听到脚步声,“信鸽”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镜片后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和锐利,与病号服的柔弱感形成了鲜明对比。他认出了林骁,脸上露出一丝真诚而复杂的笑容。
“林骁同志,你来了。”他伸出手,声音温和,带着一点沙哑,“一直想当面向你道谢,谢谢你和你的战友,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林骁与他握了握手,感觉对方的手很有力。“这是我们的职责,记者同志。您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好多了,都是皮外伤,主要是心理上需要点时间。”信鸽指了指旁边的阴影处,“这里晒,我们到那边聊吧。”
两人走到天台水箱投下的阴影里,并肩靠在护栏上。远处传来隐约的操练口号声和枪声,更衬得天台的安静有些微妙。
“苏参谋说,您想了解一些营救细节,用于案例分析?”林骁主动切入正题,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和礼貌。
信鸽推了推眼镜,目光望向远方,语气变得深沉起来:“案例分析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林骁同志,我是想亲口告诉你一些……我在被俘期间,听到和看到的事情。这些事情,可能比你们想象的更黑暗,更复杂。”
林骁心中一动,表面不动声色:“您请说。”
信鸽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回忆不堪回首的经历:“我被关押的时候,那些武装分子……也就是黑蝎的人,他们很猖狂。他们以为我必死无疑,说话不怎么避讳。我听到他们多次提到一个代号……不是‘蝰蛇’,而是另一个,叫……‘夜莺’。”
林骁的瞳孔微微收缩,但控制着没有流露出任何异常。“夜莺?”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适当的疑惑,“这是什么?他们的另一个头目吗?”
“不像。”信鸽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从他们的语气里,‘夜莺’似乎不是和他们一伙的,更像是……合作伙伴?或者,是隐藏在某个地方,为他们提供庇护和信息的‘内应’。他们提到‘夜莺’能提供‘安全通道’,能提前知道一些‘麻烦’(我猜指的是你们的行动),甚至……能影响某些物资的调配。”
林骁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信鸽的证词,与他的猜测和周铁军透露的信息高度吻合!“夜莺”确实存在,而且能量巨大!
“他们还说了什么?”林骁追问,语气保持冷静。
信鸽转过头,直视着林骁的眼睛,眼神异常严肃:“有一次,他们的头目,就是那个‘蝰蛇’,在和人卫星通话时,我隐约听到了一句……‘只要‘夜莺’还在那个位置上,我们就能像幽灵一样进出’。而且,他们似乎对你们部队内部的编制、甚至某些装备性能,都有一定了解。”
内部位置!了解编制和装备!这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林骁心上。这几乎指向了军队内部的高层!
“记者同志,这些信息非常敏感,您还告诉过其他人吗?”林骁沉声问。
“没有。”信鸽肯定地说,“苏醒后,只有苏参谋和几位高级别的保卫干部来问过话,我只说了被俘和营救的大致过程,这些细节……我没敢轻易说。一是没有确凿证据,只是偷听来的;二是……”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恐惧,“我担心……说出来,可能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引来更大的危险,对我,对你们,都是。”
林骁理解地点点头。信鸽是聪明人,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您把这些告诉我,是为什么?”
信鸽看着林骁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庞,缓缓道:“因为救我的人是你。我亲眼看到你在那种情况下表现出的勇气、智慧和……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苏参谋也暗示过,你是值得信任的。我觉得,这些信息在你手里,或许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但我必须提醒你,林骁,这潭水太深了,‘夜莺’隐藏得极深,背后可能牵扯到难以想象的力量。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这时,林骁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微表情分析】和【声纹情绪监测】模块正全速运行,分析着信鸽的每一丝表情波动和语气变化。
【分析结果:目标情绪以恐惧、担忧为主,伴有强烈愤怒。陈述内容逻辑自洽,生理指标(心率、微颤抖)符合回忆创伤经历特征。撒谎概率低于5%。可信度:高。】
系统的判断,让林骁基本确信信鸽所说的是真实的。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突破口!
“谢谢您的信任,记者同志。”林骁郑重地说,“这些信息非常重要。请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也请您务必注意安全,关于‘夜莺’的事情,暂时对任何人都不要再提起。”
“我明白。”信鸽点点头,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再次望向训练场,感叹道:“真希望有一天,我能用我的笔,堂堂正正地写出这些英雄的故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偷偷传递这些黑暗的秘密。”
“会有那一天的。”林骁肯定地说,“正义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又简单交谈了几句关于康复和部队生活的话题后,林骁看了看时间,提出告辞。信鸽与他再次用力握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离开医院天台,林骁走在回营房的路上,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但他的心却一片冰冷。信鸽的密语,像一块拼图,补齐了“夜莺”画像的关键部分:一个身居我军内部要职,能够影响边境安全、物资调配,并为黑蝎组织提供庇护的高级内鬼!
目标范围,再一次缩小了。下一个需要重点调查的对象,似乎已经浮出了水面——那位正在积极活动,谋求“快速保障处”处长位置的刘副连长!他的职位、他侄子刘小军的纹身、他近期反常的活跃……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疑。
林骁知道,接下来的调查将更加危险,如同在雷区中行走。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有一种猎手终于嗅到猎物踪迹的兴奋感。淬火成钢,不仅要经受高温锻造,更要经历冷水的淬炼。而揭露“夜莺”,就是那盆最冰冷、也最关键淬火剂。
他加快了脚步,需要立刻将这次会面的情况,通过最安全的渠道,告知周铁军和秃鹫。狩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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