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个封印着远古战争残骸的山洞，顾怀远和林星语的心情都沉重了几分。夜空放晴，星辉清冷，山风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吹不散心头的疑云。
“那些残骸……如果真如你看到的画面那样，是远古规则战争的遗留，”林星语跟在顾怀远身侧，低声说道，“那意味着地球，或者说我们这个宇宙角落，早在那时就已被卷入……连‘源初’都可能分裂的冲突中。‘编织者’系统，或许只是后来者，甚至可能……也是那场战争的某种‘产物’或‘后果’。”
顾怀远点头，目光望向南方连绵的群山：“古前辈说的‘旧事’，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古老和复杂。‘源初’的碎片散落四方，‘编织者’试图建立秩序，而那些充满毁灭气息的残骸……代表的可能是另一股完全对立的力量。我们手里的铁盒子，似乎站在‘补全’与‘重生’的立场，天然排斥‘毁灭’。”
他摩挲着怀中的铁盒子，此刻它已恢复平静，但内部光卵的意识传来一种“消耗后满足的倦怠”感，仿佛刚才加固封印的行为，对它而言也是一次有意义的“学习”和“成长”。
“它似乎理解了我们‘保护’和‘隔绝’的意图。”顾怀远道，“这说明它的意识成长很快，而且能够接受引导。这是个好迹象。”
两人不再讨论这个过于沉重的话题，专注于赶路。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更加小心地避开人烟，绕开可能存在“织网”节点的区域。山路崎岖，旅途枯燥，但两人相互扶持，倒也不觉得格外难熬。白天赶路，夜里寻隐蔽处休息，顾怀远继续引导铁盒子内的光卵认知自然和谐的规则，林星语则不断精炼星辰共鸣的感知与伪装技巧。
旅途第十天，他们进入了陕西南部秦岭余脉。这里山势更加雄奇险峻，植被茂密，古木参天，人迹罕至。按照地图，他们需要从这里折向西南，进入四川盆地边缘。
这天傍晚，他们在一个背风的山坳里找到了一处理想的过夜点——一个被藤蔓半掩的天然岩穴，前面还有一小片平整的草地，不远处有山泉流淌。
“今晚就在这里吧。”顾怀远检查了一下岩穴内部，干燥，没有野兽痕迹，“地势不错，易守难攻，视野也开阔。”
林星语点点头，放下简单的行李，先去泉边打水。顾怀远则收集了一些干柴，在岩穴口生起一小堆篝火。火光驱散了山间的阴冷湿气，也带来了温暖和安全感。
简单的晚饭后，夜色渐浓。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织网”无处不在的冰冷扫描，山野的夜晚显得格外宁静，只有篝火的噼啪声、泉水的潺潺声、以及远处隐约的兽吼虫鸣。
两人并肩坐在岩穴口，看着跳动的火焰。连日奔波的疲惫，在这样相对安全静谧的时刻，稍稍缓解。
“我们走了快一半路了。”林星语轻声说，将头轻轻靠在顾怀远肩上，“到了苗岭，真的能找到答案吗？深潜者……真的可靠吗？”
顾怀远揽住她的肩膀，感受着她发间的微凉和身体的温度。“不知道。但那是我们目前唯一明确的方向。古前辈虽然警告我们小心深潜者内部，但他本人似乎还是倾向于合作和探索的。到了那里，见机行事吧。”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星语，跟我走上这条路，让你受苦了。原本在华清，你可以有平静的大学生活……”
“说什么傻话。”林星语打断他，抬起头，星辉般的眸子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明亮，“在华清，我们就能真正平静吗？‘引导者’的眼睛无处不在，铁盒子的秘密迟早会暴露。与其在温水里慢慢被煮熟，不如像现在这样，虽然危险，但至少主动权在我们自己手里，看得见更广阔的天空。”
她握住顾怀远的手，十指交扣：“而且，这条路是我们一起选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简单的誓言，却比篝火更温暖。顾怀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嗯，一起。”
两人静静依偎，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时刻。铁盒子放在顾怀远身边的地面上，在篝火的暖意和两人平和的心绪影响下，内部的光卵也仿佛陷入了舒适的“沉睡”，规则流转平缓而柔和。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午夜时分，轮到林星语守夜。她坐在岩穴口内侧，一边维持着低强度的星辰共鸣警戒，一边闭目养神。
突然，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就在刚才，她的感知捕捉到，距离他们所在山坳大约两三里外，一处山脊背面的密林中，传来了一阵极其短暂、但异常 清晰 的规则扰动！
那不是自然现象，也不是“织网”那种冰冷的扫描波动。那是一种……充满了“挣扎”、“痛苦”以及“强行压抑”意味的规则爆发！虽然很快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下去，但泄露出的那一丝气息，却让林星语瞬间汗毛倒竖！
“怀远！”她立刻通过灵魂连接唤醒浅眠的顾怀远，“东北方向，两三里外，有情况！规则爆发，很痛苦的感觉，不是‘织网’！”
顾怀远瞬间清醒，眼中睡意全无。他抓起铁盒子，与林星语一同来到岩穴口，收敛所有气息，感知全力朝那个方向延伸。
夜风呼啸，山林寂静。刚才那阵扰动似乎真的被完全压制了，再无异状。
“会不会是山里的……‘东西’？”林星语低声问，意指可能存在的精怪或特殊生物。
“不像。”顾怀远皱眉，“那规则爆发的结构，更接近……‘人’。或者说，拥有高度复杂规则结构的智慧生命体。而且充满了痛苦和压抑感，像是在抵抗什么，或者……自身出了什么问题。”
他看向林星语：“要不要去看看？”
林星语有些犹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在逃亡途中。
但就在这时，怀中的铁盒子，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悸动！这一次，不再是排斥或警示，而是一种……“好奇”与“关注”，指向刚才规则爆发的方向！光卵的意识传来模糊的信息：“同类……痛苦……挣扎……”
同类？痛苦？挣扎？
铁盒子将那个爆发的存在，视为“同类”？难道对方也是“源初碎片”相关的存在？或者是类似他们这样的“异常变量”？
这个发现让两人改变了主意。如果对方真是“同类”，且陷入痛苦挣扎，他们或许不能袖手旁观。而且，对方的存在，也可能带来新的信息或线索。
“小心靠近，观察为主。”顾怀远做出决定，“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撤离。”
两人迅速熄灭篝火，掩盖痕迹，然后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幽灵，朝着东北方向的山脊悄然潜去。
两三里山路，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很快，他们抵达了那片密林边缘。林中一片漆黑，寂静得有些反常，连虫鸣都消失了。
顾怀远示意林星语留在林外策应，自己则将动态伪装开到极致，如同林间的一道微风，悄无声息地滑入林中。
循着刚才感知到的、那丝几乎消散的规则残留，他来到密林深处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
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斑驳地洒在地上。
空地的中央，蜷缩着一个……人形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布袍的人，身形瘦削，长发披散，遮住了面容。他（或她）蜷缩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双手死死抱住头，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而在其周身，肉眼不可见但顾怀远清晰“看到”的规则场，正呈现出一种极其 混乱 和 不稳定 的状态！数种性质迥异、甚至彼此冲突的规则力量在其体内疯狂冲撞、撕扯，时而一种冰冷有序的力量试图占据主导，时而又被一股更加狂暴、充满野性与痛苦的混乱力量反扑压制！
刚才那阵短暂的规则爆发，显然就是这种内部冲突失控导致的泄露。而现在，似乎又被强行压制下去了，但冲突本身并未平息，反而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酝酿着下一次更剧烈的爆发。
顾怀远停在十几米外的一棵大树后，屏息观察。这个人身上的规则冲突……太奇怪了。那冰冷有序的部分，与“引导者”的“有序”波动有相似之处，但更加“个人化”和“僵化”，像是被强行植入或固化的。而那混乱狂暴的部分，则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野性、痛苦……以及一丝……与铁盒子光卵有点类似的、“源初”的混沌气息？
难道这是一个……被“编织者”系统深度“改造”或“控制”，但自身原始力量（可能是某种“源初碎片”的影响？）正在激烈反抗的个体？
就在顾怀远思索间，地上那个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
月光下，一张沾满污垢、但依旧能看出原本清秀轮廓的年轻脸庞显露出来，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但那双眼睛，却让顾怀远心头一凛！
那双眼睛里，此刻正闪烁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左眼是冰冷的、几乎不带人类情感的银白色，瞳孔深处仿佛有细密的几何符文在流转；右眼则是狂乱、痛苦、充满血丝的暗红色，瞳孔如同野兽般收缩，倒映着月光和林影。
两种光芒在他眼中激烈争夺，导致他的表情也扭曲变幻，时而冰冷麻木，时而狰狞痛苦。
“谁……谁在那里？！”他用一种嘶哑而断续的声音低吼，目光猛地扫向顾怀远藏身的大树方向！虽然顾怀远的伪装极高明，但对方似乎对规则层面的窥视异常敏感！
被发现了！
顾怀远不再隐藏，缓缓从树后走出，但保持着安全距离，双手微抬，示意自己没有恶意。“路过的，没有敌意。刚才是你……”
“滚！离我远点！”那年轻人（暂时这么称呼）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向后缩去，背靠着一棵大树，眼神警惕而混乱地盯着顾怀远，“你们……是‘他们’派来的？还是……‘猎食者’？”
“他们？猎食者？”顾怀远捕捉到这两个词，“我们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我们只是路过，感觉到这里的规则异常。”
年轻人死死盯着顾怀远，似乎在进行某种判断。他眼中的银白与暗红光芒依旧在激烈闪烁、争夺，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仿佛内部的冲突即将再次失控。
“你……身上有‘源’的味道……但又不完全一样……”年轻人断断续续地说，目光落在了顾怀远手中下意识握紧的铁盒子上，“那个盒子……给我……感觉很……熟悉……又……危险……”
铁盒子在顾怀远手中微微震动，光卵的意识传来清晰的“警惕”和“好奇”混合的情绪，似乎也对这个年轻人身上的“同类”与“冲突”气息感到困惑。
顾怀远心中念头急转。这个年轻人显然身份特殊，且处于极度不稳定状态。是敌是友难辨，但放任不管，他很可能在下次规则冲突爆发时彻底失控，甚至引来“织网”或其他麻烦。
“你需要帮助吗？”顾怀远尝试沟通，“你体内的规则冲突很严重，继续下去，你会……”
“闭嘴！”年轻人厉声打断，眼中银白光芒猛地大盛，似乎暂时压制了暗红，“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尤其是……你们这些来历不明的……”他话没说完，脸上陡然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暗红光芒再次反扑，他闷哼一声，双手再次抱头，身体蜷缩得更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这一次，他周身混乱的规则场再次剧烈波动起来，比刚才那次更加汹涌！银白与暗红的光芒在他体表交替闪现，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地面上的枯叶无风自动！
他要失控了！
顾怀远脸色一变，下意识就要后退。但就在此时，他手中的铁盒子，突然自主地挣脱了他的手，悬浮到半空！
盒子的“凹点”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光芒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笼罩向那个正在痛苦挣扎的年轻人！
铁盒子要做什么？
（第四百零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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