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回终拖着近乎散架的行李箱，站在自家公寓门口时，是晚上十一点半。
连续一周的高强度差旅榨干了她最后一丝精力，她现在唯一的渴望就是泡个热水澡，然后陷进自己那张King Size大床里，昏天暗地睡上十二个小时。
指纹锁发出“嘀”的一声轻响，绿色指示灯亮起。
她推开门，一股与往日不同的、混合着淡淡洗衣液清香和一丝陌生食物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玄关的灯亮着，她惯常穿的那双灰色毛绒拖鞋端正地摆在鞋柜前，但旁边，多了一双白色的、看起来崭新且充满活力的运动板鞋。
路回终的动作顿住了，疲惫的大脑像是生锈的齿轮，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她没买过这双鞋。家政阿姨也不会把私人物品留在这里。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她换上拖鞋，无声地走进客厅。
客厅收拾得很干净，甚至比她出差前还要整洁几分。
但沙发上随意搭着的一条浅蓝色薄毯，和茶几上放着的半瓶矿泉水、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马克杯，都昭示着这里有了“生活”的痕迹。
不是她的生活。
心脏猛地一沉。她快步走向主卧——她的卧室。
门把手拧不动，锁着。
她稍微松了口气，但视线随即被走廊尽头那间平时闲置的客房吸引。
客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灯光，还有隐约的、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路回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和疑虑，走到客房门口，敲了敲门。
键盘声戛然而止。
里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带着点慌乱的动静，然后是脚步声。
门被从里面拉开。
一个年轻的女孩出现在门口。
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穿着简单的纯棉t恤和运动长裤，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她的眼睛很亮，带着点被打扰的惊讶，以及一丝显而易见的……心虚？
“您好，请问找……？”
女孩的话问到一半，自己也觉得不对劲，这是别人家，该问这话的好像不是她。
路回终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越过女孩，看向房间内部。
原本空荡的客房此刻充满了生活气息：床上铺着素雅的格子床单，书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几本厚厚的编程类书籍和一个造型简洁的台灯，墙角立着一个半开的行李箱。
她的预感成了真。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路回终开口，声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低沉沙哑，但那股久居上位带来的压迫感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女孩明显被这语气慑住了，她下意识地站直了些，脸上浮现出困惑和紧张：“我……我是曲松十。我租了这里的房子。您是……？”
“租？”路回终蹙起精心描画过的眉，“谁租给你的？”
“是周先生啊，”曲松十急忙解释，像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周永先生。他说他是房东的朋友，负责帮他出租这套房子的。我们签了正规的电子合同，我也付了三个月押金和一个月的租金。”
她说着，转身快步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调出合同页面，递到路回终面前，“您看。”
路回终接过手机，快速扫了一眼合同。
地址没错，是她这套公寓。
甲方签名处，赫然是她那个不靠谱的发小周永的名字。
合同条款倒是规整，租金也符合市场价。
她闭了闭眼，感觉额角的青筋在跳动。
出差前周永是跟她提过一嘴，说老家的空房子想租出去，让她帮忙看看合同模板。
她当时忙得脚不沾地，随口应了声，根本没放在心上。
谁能想到，这个白痴能把两套房子搞混，把她现在住的这套给租了出去！
一股无名火蹭地冒起来，但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刚出校门、眼神里带着不安和真诚的女孩，她又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
迁怒于一个看起来什么都不知情的小姑娘，不是她路回终的作风。
她将手机递还给曲松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尽管依旧没什么温度：“我想，这中间可能出了点误会。这套房子是我的，我并没有委托任何人出租它。周永他……可能搞错了房源。”
曲松十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拿着手机的手指有些无措地蜷缩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清冷、面容姣好却带着明显倦色的女人，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刚刚布置好的“新家”，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失落感涌了上来。
她好不容易找到离公司近、环境又好的房子，签了合同，满怀期待地搬进来，结果才第一天，就被告知这一切是个乌龙？
“那……那我怎么办？”她下意识地问，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我合同都签了，钱也交了……”
路回终看着女孩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那眼神让她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刚来这座城市时，也曾因为各种意外而茫然无措的样子。
她揉了揉眉心，极度渴望休息的大脑在飞速权衡。
让这个女孩现在立刻搬走？
于理，这是她的房子，她完全有权利这么做。
但于情……看着那半开的行李箱和桌上摊开的书，她说不出口。
更何况，合同是周永那个混蛋以“房东代理”名义签的，法律上恐怕还有得扯皮。
疲惫最终战胜了一切情绪，包括愤怒和不耐烦。
“今天太晚了。”她叹了口气，声音里的冷硬褪去少许，只剩下浓浓的倦意，“你先住下吧。这件事，明天我再联系周永处理。”
说完，她不再看曲松十的反应，转身走向自己的主卧。
开门，进去，反手关上。
“咔哒。”
轻微的落锁声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清晰，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将门内门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曲松十独自站在客房门廊的光晕里，看着那扇紧闭的、深色的房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女人身上清冽的香水味和风尘仆仆的气息。
她低头，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电子合同，心里乱成一团。
这算……暂时安全了？
可那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室友”，明天又会做出什么决定呢？
她第一次感觉到，这座璀璨迷人的魔都，给她上的第一课，竟是如此地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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