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刚爬过院墙，苏清月就把劈好的竹条摆到棚子外的石桌上。竹条晾了一夜，摸着手感干爽，她正把细条按粗细分类，就听见院门口传来脚步声，刘三妹挎着个布包，手里还攥着两根刚从自家菜园摘的西红柿，快步走了过来。
“清月嫂子！俺来啦！”三妹把西红柿往石桌上一放，布包一解，里面是几根削得光滑的竹子，“俺昨天看二柱哥编的竹篮都有模有样了，俺也来学，以后俺俩一起编，一起去供销社卖，多赚点钱给俺弟交学费！”
苏清月看着三妹眼里的光，忍不住笑了：“行啊，正好二柱也快到了，你俩一起学，互相还能照着练。”
说话间，张二柱就扛着一捆竹子来了，手里还拿着个编了一半的竹篮：“嫂子，三妹姐，俺把昨天没编完的篮带来了，你帮俺看看哪儿编得不对。”他把竹篮递过来，耳朵有点红——昨天误会了苏清月，今天特意早来半小时，想多练会儿。
苏清月接过竹篮，指着篮边说：“这里的收口太松了，得把竹条往紧里勒，不然装东西容易散。”她拿起一根细竹条，演示着怎么绕圈收口，手指灵活地翻飞，“你看，每绕一圈都要拽紧，力道要匀。”
二柱认真看着，三妹也凑过来，把竹子放在石桌上，拿起劈竹刀学着劈条：“嫂子，俺先劈竹条，你先教二柱哥，等俺劈好了，你再教俺编底。”
三人在石桌旁摆了三张小板凳，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二柱跟着苏清月学收口，时不时问一句“这样对不对”；三妹劈竹条时手劲没掌握好，竹条劈飞了，二柱还笑着帮她捡回来；苏清月坐在中间，一会儿指导二柱，一会儿教三妹劈竹的窍门，偶尔还能听见三妹开玩笑：“二柱哥，你这手也太笨了，编个篮底比俺纳鞋底还慢！”
二柱挠挠头，嘿嘿笑：“俺这不是刚学嘛，等俺学会了，编个大的给你装红薯！”
棚子外的气氛热热闹闹，谁也没注意，顾招娣正挎着个空菜篮子，站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她本来是去找李桂英要糖吃，路过棚子，看见三人有说有笑，心里顿时不舒服了——凭啥苏清月只教二柱和三妹，不教她？凭啥他们玩得那么开心，把她晾在一边？
顾招娣攥着菜篮子的把手，指节都捏白了。她盯着石桌上那个分层的竹篮——那是苏清月编的样板，有两层，能装菜还能放鸡蛋，编的时候费了两天功夫，手指戳破了好几次，平时都小心翼翼放在石桌中间，教二柱和三妹分层编法全靠它。
趁着三人都低头忙活，顾招娣轻手轻脚溜过去，飞快地抓起样板竹篮，转身就往院角跑。院角有个堆柴火的泥坑，前几天下过雨，坑里还积着泥水，她看也不看，抬手就把竹篮扔了进去，竹篮“扑通”一声掉进泥里，溅起一片泥水，很快就被厚厚的泥浆裹住了。
“招娣，你干啥呢？”
二柱抬头喝水，正好看见顾招娣往泥坑那边跑，刚想喊住她，就听见三妹叫起来：“哎？嫂子的样板篮呢？刚才还在石桌上呢！”
三妹放下劈竹刀，在石桌上翻找，又看了看棚子里，都没见着竹篮的影子：“刚才还在这儿呢，咋转眼就没了？”
苏清月也慌了，那样板是教分层编法的关键，二柱和三妹刚学到分层，没样板根本学不会。她站起来四处找，二柱突然想起刚才的顾招娣：“俺刚才看见招娣往院角跑，会不会是她拿了？”
三妹一听，立马往院角跑，刚到泥坑边就停住了——泥坑里，那个分层竹篮正半沉在泥水里，篮身沾满了泥浆，缝隙里全是泥，连篮柄都歪了，根本没法用了。
“顾招娣！”三妹气得嗓门都高了，转身就往屋里跑，正好撞见顾招娣在院子里踢石子，“招娣，是不是你把嫂子的样板篮扔泥坑里了？！”
顾招娣被问得一愣，随即仰起头，满不在乎地说：“是我扔的咋了？谁让你们不跟我玩，只跟苏清月好！她那个破篮子，扔了就扔了！”
“你这孩子咋这么不讲理！”三妹气得脸都红了，“那是清月嫂子的样板，教俺们编分层篮全靠它，你扔了泥里，俺们还咋学？你赔！”
“我就不赔！这是俺家的院子，俺想扔啥就扔啥！”顾招娣梗着脖子，一点也不认错。
两人吵得越来越凶，李桂英在屋里听见动静，赶紧跑出来，一把拉过顾招娣护在身后，瞪着刘三妹：“三妹，你跟个半大孩子较什么劲？不就是个破竹篮吗？脏了拿水冲冲不就完了，至于这么吵吵嚷嚷的？”
“冲？娘你去看看！”三妹指着院角的泥坑，“那篮子全浸在泥里，分层的花样都被泥糊住了，冲干净也变了形，教不了人了！清月嫂子编那个篮花了两天，手指都戳破了，招娣说扔就扔，您还护着她！”
李桂英顺着三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泥坑里的竹篮确实脏得没法看，可她还是护短：“那也是孩子不懂事，你一个大人，跟她吵有啥用？清月要是缺样板，再编一个不就得了，多大点事。”
苏清月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泥坑里的竹篮，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那个样板，她编了整整两天，白天要劈竹条，晚上就着煤油灯编，手指被竹条戳破了好几次，贴了胶布接着编，就是想让二柱和三妹能学好分层编法，多赚点钱。可顾招娣说扔就扔，李桂英还说“多大点事”。
之前撕她的布，李桂英护着；这次毁她的样板，李桂英还是护着。她一直忍着，想着家和万事兴，可忍到现在，连自己辛苦做的东西都保不住了。
苏清月深吸一口气，走到李桂英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娘，招娣不是第一次捣乱了。上次她撕了我做棉袄的布，您说她年纪小；这次她毁了我的样板篮，您还说她不懂事。可她每次捣乱，您从来没说过她一句，只会让我让着她。”
她看着李桂英愣住的脸，继续说：“我编竹篮，是想赚点钱补贴家用，也想教二柱和三妹，让他们也能多份收入。可现在，我的样板没了，您还觉得是小事。要是您一直这样护着招娣，我以后没法教二柱和三妹，也不用再编竹篮了——反正编了也保不住，还不如不编。”
李桂英被苏清月的话噎住了。她没想到，平时温顺得像只绵羊的苏清月，居然敢跟她这么说话。她张了张嘴，想骂回去，可看着苏清月眼里的坚定，又看着旁边二柱和三妹担忧的眼神，那些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院子里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顾招娣躲在李桂英身后，看着苏清月的样子，也不敢再说话了。
苏清月没再看李桂英，转身走到泥坑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沾满泥的竹篮捡起来。竹篮沉甸甸的，泥水顺着篮缝往下滴，滴在她的手背上，冰凉冰凉的。可她的心里，却不像之前那么委屈了——她知道，这次她没退，也不能退。
三妹赶紧走过来，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嫂子，擦擦手，别冻着。”
二柱也走过来，挠了挠头：“嫂子，样板没了没关系，俺们可以慢慢学，你别生气。”
苏清月接过布，擦了擦手，看着两人真诚的眼神，笑了笑：“没事，样板没了，我再编一个。不过这次，我得把它放好。”
李桂英站在原地，看着苏清月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一直觉得苏清月好欺负，所以总护着招娣，可今天才发现，这个看似温顺的媳妇，也有自己的底线。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拉着顾招娣，默默回了屋。
棚子外，阳光依旧暖融融的。苏清月把脏竹篮放在一边，拿起新的竹条，对二柱和三妹说：“来，咱们接着学，这次我口头上教你们分层的花样，你们仔细听，慢慢练。”
二柱和三妹赶紧点头，拿起竹条，认真听着苏清月的讲解。竹条在指尖翻飞，虽然没有了样板，可三人的劲头却更足了——他们知道，苏清月这次硬刚，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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