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带着凉意，吹得田埂上的狗尾巴草沙沙响。林卫东裹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攥着根磨得光滑的枣木棍，脚步轻得像猫似的往村东头的大棚走。
自打半个月前第一批黄瓜苗冒芽，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大棚是他顶着“投机倒把”的风险，拉着队里五个信得过的老伙计一起搭的——塑料布是托县城亲戚找供销社特批的，竹架是全村人上山砍的，连土里的粪肥都是各家攒了俩月的精肥。眼瞅着小苗子长到半尺高，绿油油的透着劲儿，村里的闲言碎语就没断过。
“卫东，你说那王二柱真敢来搞破坏？”跟在后面的老周压低了嗓门，手里的煤油灯罩子被风刮得晃了晃，昏黄的光在土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老周是队里的老庄稼把式，一开始还反对搞大棚，后来见林卫东真把死土盘活了，才主动加入进来。
林卫东脚步没停，声音压得更低：“前儿个傍晚我看见他在大棚外头转了三圈，眼神不对。再说，他媳妇昨天在村口嚼舌根，说咱们抢了队里的风头，指不定就琢磨着使坏。”
王二柱是村里的懒汉，平时出工不出力，见林卫东他们搞大棚挣了工分还能多分粮，心里早就不平衡了。前些天队里评先进，林卫东因为大棚的事得了两面红旗，王二柱更是眼红得直咬牙。
俩人刚绕到大棚北侧，就听见“哗啦”一声轻响，像是塑料布被扯破的声音。林卫东立刻抬手按住老周，把煤油灯吹灭，借着月光往大棚里瞅——只见一个黑影正蹲在苗床边，手里拿着根棍子，往嫩绿的黄瓜苗上戳。
“好你个王二柱！敢糟践庄稼！”林卫东大喝一声，举着枣木棍就冲了过去。那黑影吓得一哆嗦，转身就想跑，没成想被田埂上的石头绊倒，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老周赶紧点亮煤油灯，昏黄的光一照，正是王二柱，他手里还攥着半截被扯破的塑料布。
“卫东哥，我、我就是路过，想看看苗长得咋样……”王二柱爬起来想狡辩，脸上沾着泥，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神躲躲闪闪的。
“路过？”林卫东指着被戳倒的一片黄瓜苗，气得手都抖了，“这苗是咱们全队人的指望！你戳断一根，就是断了大家的粮！今天这事，必须找队长评理！”
老周也气得脸红脖子粗，上前一把揪住王二柱的衣领：“你这混小子，平时偷懒耍滑也就罢了，现在还敢搞破坏！走，跟我们去见队长！”
王二柱知道理亏，腿一软就想跪下：“卫东哥，周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们别告诉队长，我赔，我赔还不行吗？”
“赔？你拿啥赔？”林卫东冷笑一声，“这苗是我们熬了多少夜才侍弄活的，你一句错了就想算了？今天必须让全队人都看看，糟践集体财产的下场！”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队里的民兵队长带着两个民兵赶来了——林卫东早就料到王二柱可能会来捣乱，提前跟民兵队打了招呼，让他们多盯着点。
民兵队长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王二柱犯了事，当下沉着脸说：“二柱，你跟我们走！明天开全队大会，让你好好检讨！”
王二柱耷拉着脑袋，被民兵架着走了。林卫东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被戳倒的黄瓜苗，心里疼得慌。老周叹了口气：“卫东，这事儿也算给咱们提了个醒，以后得多安排几个人夜巡，可不能再让坏人钻了空子。”
林卫东点点头，借着月光查看大棚的塑料布——还好只是扯破了一小块，明天找块补丁补上就行。他站起身，望着一排排整齐的苗床，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老周，咱们不如把夜巡的事跟队长说说，让队里的年轻人都轮流来值班，一来能防着坏人，二来也能让大家都参与到大棚的管理里，这样大伙才会更上心。”
老周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咱们搞大棚本来就是为了全队人，让大家都参与进来，就没人再眼红捣乱了。”
俩人说着，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大棚的四周，确认没有其他损坏，才放心地往回走。晚风依旧凉，但林卫东的心里却热乎乎的——他知道，只要大伙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大棚肯定能长出好庄稼，让村里人都能多吃口饱饭。
回到家时，媳妇李秀兰还没睡，正坐在煤油灯底下缝补衣服。见他回来，赶紧起身倒了碗热水：“咋样？没出啥事吧？”
林卫东接过水喝了一口，把抓王二柱的事跟媳妇说了。李秀兰听得又气又急：“这王二柱也太不是东西了！明天大会上可得好好批评他，让他长记性！”
“放心吧，队长肯定会处理好的。”林卫东坐在炕沿上，拉过媳妇的手，“对了，明天我想跟队长提一下夜巡的事，让队里的年轻人轮流值班，你觉得咋样？”
李秀兰点点头：“我看行，人多眼亮，也能让大伙都知道这大棚的重要性。对了，今天我去供销社买盐，听售货员说县城里的蔬菜最近紧俏，要是咱们的黄瓜能早点上市，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呢。”
林卫东眼睛一亮——他之前只想着给队里增产，倒忘了还能去县城卖菜换钱。要是能多挣点钱，就能给队里添点农具，再给孩子们买点书本纸笔，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这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林卫东摸着下巴，心里盘算着——等黄瓜成熟了，先给队里分一部分，剩下的就拉去县城卖，挣的钱再分给参与大棚的伙计们，这样大伙的积极性就更高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洒在炕边的地上，像铺了一层白霜。林卫东看着媳妇手里的针线，心里满是干劲——他知道，好日子不是等出来的，是干出来的。只要他领着大伙好好干，这穷日子迟早能熬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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