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喝完了第二碗粥，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特制的手机，一边划拉着屏幕，一边随口道：“对了，这阵子光顾着跟哑巴钻山沟、闯鬼门了，外面消息都没怎么关注。我看看啊……哟！”
他眉头一挑，把手机往桌上一放，屏幕朝上，好让其他人都能看见上面滚动的加密信息摘要。
“无二白他们从广西撤了，屁都没捞着，还折了不少人手，灰头土脸。”黑瞎子咧嘴笑了，“霍家剩下那几个虾兵蟹将也散了，听说霍秀秀那丫头出国了，也好，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手指往下滑了滑：“嗯……还有，咱们无小少爷，动作够快的。”
这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谢雨辰放下粥碗，抬眼看去。小官擦拭刀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沈野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黑爷我之前不是接了无邪的单子，帮他查他家的老底么。”黑瞎子解释道，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
“那小子倒是真敢干。趁着他二叔带精锐去巴乃、家里空虚那阵子，居然真让他摸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地下室’。好家伙，里头的东西……啧，够齐全的，从他被‘安排’的人生轨迹，到九门各家在计划里的角色定位，看得清清楚楚。咱们无小少爷这下彻底明白了，自己就是颗被精心摆弄了很久的、自以为特殊的棋子。”
他喝了口水，继续道：“据说是气疯了，一怒之下，把他能查到的、关于九门这些年干过的那些灰色黑色勾当，还有那个什么‘计划’的边角料，一揽子打包，实名举报上去了。刚好，那会儿青铜门后面‘终极’消散，它之前那种模糊天机、阻挡某些层面探查的力量没了。国家机器动起来，那效率……”
黑瞎子摊摊手：“结果就都在这儿了。”
手机屏幕上，一条条信息简明扼要：
「新月饭店涉嫌多起非法文物交易、洗钱及危害国家安全活动，已被查封。负责人张日山及涉案人员被控制。据悉，张日山被控制时，叫嚷着要带上一个刻满符文的黑色小瓶子，疑似内封特殊能量体（推测为张启山、尹新月残魂），已移交特殊部门监管。」
「陈皮阿四残余势力（陈家）主要成员落网，产业清查。」
「无家，除年迈无行动能力的无奶奶外，包括无二白在内核心成员均被控制。长期失踪的无三省亦于秘密据点被抓获。久居国外的吴一穷夫妻二人也在跨国追踪中，无邪本人因涉及部分案件，同时作为重要污点证人，经审理，判处有期徒刑x年，因重大立功（举报），减刑x年。」
「王胖子因过往参与及知情不报，接受监管，判处有期徒刑x年。其女友云彩表示会等待。」
「霍家因霍仙姑已死，主要势力在巴乃折损，剩余人员星散，未形成重大威胁，主要资产被冻结或追缴。」
看到大家的结局，桌上安静了一瞬。
谢雨辰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也好，算是……彻底了断了。” 总好过在那条既定的悲惨轨迹上继续沉沦。
张海客也叹了口气，心情复杂。
小官的目光在无邪和王胖子的名字上停留了几秒，眼神平静。那条将他们所有人都卷入痛苦漩涡的线，终于被无邪自己亲手斩断了。
虽然方式惨烈，但或许，这是无邪能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好的、真正的自由。
“至于咱们小九爷这边嘛，”黑瞎子把手机转向谢雨辰，语气轻松了些，“画风就不一样了。谢家那些真正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比如一些古老的修复技艺、文物鉴定传承之类的，被国家看中，合作接管了。其他谢九爷留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掌管的乱七八糟的灰色黑色产业该罚罚，该清清，一并带走。官方那边传过来的意思是，像小九爷这样有真本事、又愿意配合的‘财神爷’，他们欢迎得很，达成了不少正经项目合作。” 他冲谢雨辰挤挤眼，“恭喜啊，谢老板，以后就是有国家背景的正经商人了。”
谢雨辰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眼神显然放松了许多。这比他预想中、那影像里谢家动荡衰落、自己被迫牺牲的结局，好了何止千万倍。
“最后，就是咱们这些人了。”黑瞎子收起手机，看向沈野和小官，“野子，你之前跟上面谈的那些，有结果了。张家人，包括小客子他们这些还认族长的，只要遵纪守法，过往一些不得已的事情可以酌情处理。以后嘛，想隐姓埋名过日子的，国家给安排新身份。有点特殊本事的，像小客子这种，也可以进一些特殊部门挂个职，发挥余热，也算有个正经出路和保障。”
他又指了指自己和沈野、小官：“咱们仨，还有小花，算是‘特殊人才’，档案加密，有一定自由，但也得在必要的时候配合一些‘特殊任务’。当然，报酬另算。” 他嘿嘿一笑，“总算不用黑灯瞎火地自己摸爬滚打了。”
尘埃落定。一场延续了近百年的九门迷局，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到的方式，来自内部的举报和国家的铁拳，轰然落幕。曾经的荣耀、算计、悲欢、牺牲，都化作卷宗上的铅字，或茶余饭后的淡薄谈资。
桌上一时安静，只有碗筷轻碰的细微声响。
黑瞎子伸了个懒腰，打破了沉默：“挺好，该进去的进去，该改造的改造，该合作的合作。咱们这些漏网之鱼……啊呸，是重获新生的良好市民，总算能消停吃口安生饭了。”
他夹起最后一块烙饼，咬了一大口，含糊道：“要我说，无邪那小子这事干得虽然狠，但没毛病。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九门那套老黄历，早该翻篇了。”
张海客终于忍不住小声问：“族长……小官，还有沈爷，我们以后……”
小官看向他，语气平和：“想怎么活，自己选。” 他现在只是小官，不是需要为全族负责的族长了。
沈野也微笑道：“海客，你们都有自己的路。张家千年重担已经卸下，以后的日子，为自己活。”
张海客眼眶又有些发热，用力点了点头。
“好！族长和我们，以后都为自己而活。”
谢雨辰端起水杯，轻轻碰了碰沈野的杯子，又转向小官和黑瞎子，虽未言语，但一切尽在杯中清水。
小官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和大家碰了碰。
阳光又升高了些，暖暖地照进堂屋，落在每个人的肩头，照亮碗中残留的粥渍，桌面上细小的木纹，还有彼此眼中那份劫后余生、尘埃落定的平和。
黑瞎子吃完最后一口，心满意足地咂咂嘴，看着眼前围坐的几人，忽然感慨道：“嘿，以前总觉得，咱们这种人，要么死在哪个不知名的墓里，要么在无尽的算计里耗尽最后一口气。谁能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天，坐在这儿，安安稳稳地吃顿早饭，聊聊这些家常？”
沈野看着他们，嬉笑怒骂却重获光明的黑瞎子，清冷却终得安稳的谢雨辰，卸下重担、眉目舒展的小官，还有找到自我出路的张海客。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手中这碗已经微凉的粥上。
粥很普通，甚至有些寡淡。但这碗粥，是在自家院子里，和这些生死与共、挣脱了命运枷锁的同伴一起吃的。
人间烟火，红尘百味。他曾追寻大道，曾镇守国运，曾历经生死，曾斩断因果。
而此刻他觉得，这碗最寻常、最朴素的红尘烟火，或许便是历经千帆后，最好的归宿与奖赏。
一碗红尘，五味俱全，却是真真切切、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生活。
这感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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