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华宇集团大楼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却依旧灯火通明。陶宇没有开主灯，只亮着桌上一盏孤零零的阅读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昂贵的地毯上投下浓重的黑暗。他靠在宽大的真皮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发出规律的、令人心慌的笃笃声。
“笃、笃、笃……”
他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一份是关于窦氏集团在短短一周内被苏、邬两家联手以雷霆之势整垮的详细报告，事无巨细，触目惊心。另一份，是安谧近期行为和心理状态的评估报告，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摇摆、敷衍和隐隐的抗拒，让他烦躁不已。
“安谧……陶西……” 陶宇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愠怒。他精心布下的局，选中的棋子，正在失去控制。而那个不听话的儿子，似乎也在那条“歪路”上越走越远，甚至搭上了苏家和邬家的船。
他闭上眼，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各种画面：窦小璇在月亮岛中学教室门口的叫嚣，窦氏集团股价崩盘的曲线，安谧越来越简短的汇报和闪烁其词的措辞，陶西在棒球场上奔跑、与苏念邬童等人击掌庆祝时脸上那灿烂的、他从未在家里见过的笑容……
“笃、笃、笃……” 叩击声越来越急，显示出他内心的焦躁。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的指示灯闪烁了一下，打破了室内的沉寂。陶宇睁开眼，按下了接通键。
“董事长，安主任到了。” 助理恭敬的声音传来。
“让她进来。” 陶宇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
门被无声地推开，安谧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脸上是惯常的冷静表情。但细看之下，能发现她的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戒备。她走到办公桌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微微欠身：“董事长，您找我。”
陶宇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静静地打量着她。办公室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以及安谧极力控制却依旧略显紧张的呼吸声。
半晌，陶宇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安主任，坐。”
“谢谢董事长。” 安谧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是一个标准的、防备的姿势。
“最近工作怎么样？在学校，还顺利吗？” 陶宇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桌上那份关于安谧的评估报告上，语气平淡得像是随口问起天气。
安谧的心微微一提，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回答得滴水不漏：“一切都好，劳烦董事长挂心。学校工作正在稳步推进，学生们近期表现也都不错。”
“哦？” 陶宇终于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没有温度的笑意，“包括陶西？”
安谧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但立刻恢复了正常，她迎着陶宇的目光，平静地说：“陶老师最近在教学和棒球队训练上都很努力，学生们对他的评价很高。他带的棒球队，在校内联赛中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她在刻意回避重点，将陶西的个人行为与学校工作、学生评价挂钩，试图模糊陶宇真正关心的问题。
陶宇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但眼神却更冷了：“是吗？那真是太好了。看来，他越来越适应，也越来越喜欢现在的生活了。甚至，还交到了几位……不错的朋友？”
他特意在“朋友”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意有所指。
安谧的手指在膝上微微收紧，但表情依旧镇定：“是，陶老师和班上的苏念、邬童、尹柯等几位同学关系比较亲近，他们经常一起探讨棒球战术，也一起参加校内外的一些活动，对班级氛围起到了很好的带动作用。” 她再次将话题引向“班级工作”和“团队建设”。
“苏念，邬童……” 陶宇重复着这两个名字，指尖轻轻点着那份关于窦氏集团的报告，“安主任，窦家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来了。安谧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这才是今晚谈话的重点。
“是，略有耳闻。” 她谨慎地回答，没有多言。
“听说，是因为窦家的那个女儿，在学校里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得罪了苏家那位小公主，才惹来了这塌天之祸。” 陶宇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紧紧锁着安谧的眼睛，“年轻人嘛，不懂事，难免会有些冲突。只是窦家，运气不太好，碰上了两个护短到极致的家族。”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安主任，你说，如果有人，想动陶西，或者想通过一些不恰当的方式，‘请’陶西离开学校，离开那些朋友，离开他心爱的棒球队……会是什么下场？”
安谧的背脊瞬间绷紧，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听懂了陶宇的言外之意——这既是警告，也是威胁。警告她不要忘了自己的“任务”和立场，威胁她如果胆敢背叛，下场只会比窦家更惨。而且，他特意提到了“棒球队”，说明他清楚陶西在乎什么，也知道苏念和邬童是陶西的“保护伞”。
“董事长说笑了，” 安谧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却有些发紧，“陶老师在学校一切都好，校长也很器重他。至于苏念和邬童同学，他们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和陶老师是正常的师生、朋友关系。我相信，不会有人对他们不利的。”
“是吗？” 陶宇不置可否，重新靠回椅背，目光转向窗外繁华的夜景，语气变得有些飘忽，“安主任，我记得当初，你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急需用钱，又感激我对你母亲的帮助，才答应帮我照顾陶西，帮我……看着点他，对吧？”
他提起了“当初”，提起了那笔救命的钱，和安谧母亲欠下的人情。这是在提醒她，她们之间，不仅仅是雇佣关系，更有“恩情”和“交易”的捆绑。
安谧的脸色微微发白，交叠的双手握得更紧了，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她保持着清醒。
“是，董事长的帮助，我……一直铭记在心。” 她低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嗯，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陶宇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语气缓和了些，但眼神依旧冰冷，“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在陶西身边，也看到了他很多……不一样的一面。甚至，可能还对他产生了一些……特别的感觉？”
安谧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她强行压下。
陶宇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年轻人，朝夕相处，产生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我理解。”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但是，安谧，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你的任务！你的‘任务’，是帮助他，也是帮助我，让他认清现实，回到他应该走的路上来！而不是让你自己也跟着他一起，迷失方向！”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又重又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他现在很开心，很满足，觉得棒球队很有意义，觉得和那些朋友在一起很放松。” 陶宇打断她的话，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强势，“但那都是虚幻的！是镜花水月！他最终是要继承华宇集团的！他的世界，是这里！”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是谈判桌，是董事会，是商业帝国！不是那个小小的棒球场！”
“可是董事长，陶老师他……” 安谧试图辩解，声音有些发颤。
“没有可是！” 陶宇猛地提高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安谧，你别忘了，你是为了什么才站在那里的！也别忘了，你的母亲，现在能安稳地住在最好的医院，用着最好的药，是谁在为她支付这一切！你更别忘了，当初，是你自己答应我的！”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安谧的心上。恩情，交易，母亲的病，她当初的承诺……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困住，动弹不得。她感觉呼吸困难，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陶宇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痛苦挣扎的光芒，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重新放缓了语气，但其中的冷酷并未减少分毫：“安主任，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对陶西，是爱之深，责之切。我不想用强硬的手段逼他回来，那会适得其反。所以，我才需要你，用温和的、循序渐进的方式，让他自己醒悟。让他看清楚，什么才是他真正应该追求的，什么才是他应该肩负的责任。”
他身体前倾，目光如刀，一字一句地说：“至于苏家和邬家……他们确实背景深厚。但你要记住，陶西，姓陶！是我们陶家的人！他和那些人，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走得近，玩玩闹闹可以，但陷得太深，只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危险。窦家，就是前车之鉴！你明白吗？”
“危险”两个字，他咬得极重。这是在用苏、邬两家的潜在威胁，来进一步向安谧施压，让她明白，陶西继续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不仅他自己会“误入歧途”，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安谧感觉浑身冰冷，如坠冰窟。陶宇的话，像一条条冰冷的锁链，缠绕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她知道，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母亲的命，陶宇的“恩”，当初的承诺，以及陶宇此刻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威胁，都让她别无选择。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最后一丝挣扎的光芒。过了很久，她才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而干涩：
“……我明白。董事长，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陶宇看着她这副认命般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知道，安谧暂时不会背叛他了。至少，在她母亲还需要他、在她还承受不起背叛的后果之前，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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