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因唐无忧的牺牲而诞生的空白区域,有一种吞噬声音的特质。
劫后余生的玩家和神陨士兵们,只是机械地聚集在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麻木与呆滞。胜利的喜悦并未到来,只有无声的疲惫和空洞。
空洞上方的紫黑色浓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散。那股盘踞在所有人感知中的精神压力,终于退去。光线从穹顶的裂隙中投下,照亮了尘埃。
主战场中央,外神化身盘踞的地方,外神化身那庞大的躯体正在崩溃、瓦解,化作一滩滩失去活性的紫黑色烂肉。
纪泽旻站在坑洞边缘,他身上的金色角质正在缓慢褪去。他沉默地注视着深渊,随后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黑暗。
秦殇的身影,已经化作了一个渺小的黑点。他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入了更深的黑暗,最终消失不见。
纪泽旻没有呼喊,也没有追赶,只是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清点伤员,收集阵亡将士的识别牌和装备。”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们回家。”
A无敌代练在通讯频道里下达了更具体的指令:“所有晨曦兵团单位,立刻打扫战场。优先回收阵亡队友的装备。后续的清理和样本收集工作,指挥部会派遣壁垒兵团的专业小队前来处理。我们……撤退。”
玩家们开始行动,动作迟缓又机械。没有了平日里抢夺战利品的兴奋,也没有了插科打诨的喧闹。他们默默地从怪物残骸和扭曲的金属中,捡起一把熟悉的武器,或是一件破碎的装甲。
他们将这些装备背在自己身上。
返航的路上,几辆突击运兵车组成了一支沉默的队列。车厢内,气氛压抑。
娘们才玩远程靠在冰冷的舱壁上,怀里抱着那把巨大的“神之血”。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
“喂……”许久,他用一种罕见的低沉声音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靓晶晶呀那边,谁去说?”
这个名字一出口,车厢内的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都知道靓晶晶呀和唐无忧的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靓晶晶呀的那篇帖子,让唐无忧这个腼腆的Npc男孩,成为了玩家群体中一个特殊的精神符号。
机你太美缩在角落,把头埋在膝盖里,没有接话。这个平时最爱制造节目效果的活宝,此刻安静得像个哑巴。
A无敌代练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昏暗的光。
“这是指挥官的责任。我会亲自……”
“我来吧。”
一个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他。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角落里的那个身影。
迟暮安静地坐在那里,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一种超乎常人的镇定。
“我来告诉她。”他再次重复。
A无敌代练看着他,最终点了点头,没有再争辩。
……
几天后,黎明城,神谕公会总部。
靓晶晶呀正坐在一楼休息区的沙发上,用小勺子挖着一罐价格不菲的肉食罐头,送到脚边那只银灰色小狼的嘴边。
“小四,慢点吃,没狼跟你抢。”她笑盈盈地抚摸着小四的头。
小四兴奋地摇着尾巴,发出一声满足的呜咽。
靓晶晶呀一边喂着宠物,一边刷新着官方论坛的页面。
【我们赢了!外神化身已被击杀!向所有英雄致敬!】
【神陨兵团长与中立之王联手,场面堪比神话!】
【论功行赏,A无敌代练小队又是最大赢家!】
她看得眉飞色舞,脸上全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就在这时,公会总部的自动门滑开,A无敌代练的小队成员们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了进来。
靓晶晶呀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们,她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兴奋地挥着手。
“你们回来啦!我在论坛上都看到啦!你们打赢了!怎么样怎么样?这次收获大不大?爆出什么好东西没有?”
她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但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重的寂静。
迟暮从队伍中走出,迎向她。
“我们赢了。”他的声音很平稳,“但是,有一定牺牲。”
“嗨,没事啦。”靓晶晶呀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脸上依旧是那副天真烂漫的笑容,“这游戏嘛,哪有打boSS不死的。三天后又是一群好汉!我都知道,【网恋被骗3w8】和【睁眼就是瓦】他们都挂了,之前还给我发过阵亡消息呢。”
她对玩家的死亡习以为常,那只是游戏的一部分。
A无敌代练等人别过了头,不忍心看她现在的表情。
迟暮的视线没有移动,他看着靓晶晶呀的眼睛,继续说道:“后续的战斗,神陨兵团也全面参与了。”
这句话,让靓晶晶呀脸上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神陨兵团……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几个朋友。
A无敌代练低着头。
娘们才玩远程紧咬着牙关,把脸转向一边。
机你太美把自己的脸深深埋在臂弯里。
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沉和躲闪。
一股莫名的害怕,顺着她的脊椎爬了上来。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打开自己的通讯器,那个置顶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下方的灰色图标,是那么的刺眼。
他没有回消息。
这么久了,他一条消息都没有回。
哪怕是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靓晶晶呀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她抬起头,看着迟暮,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唐无忧……他……”
迟暮没有给她任何缓冲的余地。
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情感的语调,说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句子。
“唐无忧,在对抗外神化身的战斗中,为了掩护其他士兵,选择了牺牲。”
牺牲。
不是阵亡,不是死亡。是牺牲。
靓晶晶呀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与活泼光芒的大眼睛,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变得空洞。
她手中那个小小的金属勺,从指间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脚边的小四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异样,不安地蹭了蹭她的裤腿,发出了低低的呜鸣。
但靓晶晶呀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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