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刻痕极浅,藏在印泥干涸后的微小裂隙里,若非指尖触感敏锐如阿哑,绝难发觉。
阿哑没做声,反手摸出柳三变丢在桌上的那张空白勘合。
这羊皮纸糙得很,那是为了挂住更多的浆糊和伪装。
他将勘合纸紧紧贴在断剑满是豁口的剑脊上,手劲儿用得巧,既要贴合又不至刺破纸面。
旁边炭笔崽那只还在抽搐的左手,突然像是被谁掐住了穴位,猛地攥紧成拳。
哆、哆、哆。
炭笔崽的指尖在桌面上震颤,那频率并不快,却透着一股子死磕到底的倔劲儿。
阿哑眼睛盯着那震颤的指尖,余光却扫向剑脊上的勘合纸。
纸面正中央,那个原本平整的地方,竟随着炭笔崽的指尖落点,一下一下地鼓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凸点。
这频率,竟是分毫不差。
阿哑眼神一凛,想也没想,把刚愈合的食指伤口再次挤开,一抹殷红滚落,正好抹过那个诡异的凸点。
血珠子没顺着纸面滑走,反倒像是被渴了几百年的沙地给吸了进去。
羊皮纸表面泛起一层油腻腻的晕光,底层那真正的墨迹像是从水底浮上来的沉尸。
“黑水峪东坡三十亩”这一行地契编号显了出来,就在那编号最末尾的勾画处,多了一道横切的刻痕。
那不是笔锋,是刀痕。
这痕迹阿哑在老杨业的验印簿子上摸到过无数次,那是老将军在每一个确认为“假”的公文上,用佩刀随手划下的记号。
如今这记号变了形,藏在地契里,活像只嘲笑世人的眼睛。
日头正毒,县衙里的那股子陈年霉味儿被蒸得更浓了些。
柳三变端着砚台,脚下在那块松动的青砖上绊了个趔趄。
啪的一声,浓墨泼了一地,那一摞摆在案头等待递解户部的急递文书,遭了殃,最上面三份瞬间黑成了一团。
“怎么做事的!”县丞在那头骂骂咧咧。
柳三变像是吓傻了,慌手慌脚地掏出袖子去擦。
他那袖口常年积着洗不净的墨渍和松脂,硬得像块铁皮。
就在那袖口蹭过急递封皮的瞬间,怪事发生了。
那泼上去的新墨,像是遇到了克星,迅速沉了下去,没染黑纸面,反倒把纸底下的东西给顶了出来。
柳三变动作极快,借着擦拭的遮挡,眼神像钩子一样扫过那一瞬即逝的字迹:“雁门关实存军粮二十万石,分藏十三窖”。
那字体的笔锋勾起处,带着极特殊的弯钩。
柳三变只觉得左臂一阵灼热,他不用看也知道,那笔锋的弯钩弧度,跟他小臂上那纹着的灯焰形状,严丝合缝。
这是那帮死在雁门关的兄弟,留下的绝笔。
镇子东头,茶铺后院的土腥气重得很。
慧能和尚手里提着那桶从古井打上来的水,哗啦一声,全浇在了那棵快枯死的桃树根上。
这水不一样,刚才打上来的时候,水面上漂着一层极淡的油花,闻着有股子铁锈味。
水刚渗进土里,那原本灰扑扑的桃树根须,肉眼可见地泛起了一层青黑色的光泽。
慧能没念经,扔了桶,直接上手刨土。
指甲缝里全是泥,他也顾不上。
挖了约莫两尺深,一截生了锈的铁管子露了出来。
管壁上锈迹斑驳,隐约能摸出“平南将军府仓曹监造”几个阴刻的字。
那管口被封得死死的,慧能运足了指力一抠,封泥碎裂。
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浸透了青蚨墨的桑皮纸。
抽出来一张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针孔大小的点,那是通风孔的方位图。
慧能从怀里摸出那块谢卓颜的火漆印残片,往图上一比。
没跑了。
那火漆印上的缺口,跟这图上最关键的一处通风孔位置,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铁匠铺里的炉火烧得正旺,那是种让人心慌的红。
胡黑光着膀子,手里的大锤一下下砸在第七把正在熔炼的柳叶刀上。
汗水顺着他满是伤疤的背脊流下来,滋啦一声在铁砧上化作白烟。
突然,炉子里的温度降了。
不是慢慢冷下去,是那种被人突然抽走了柴火似的骤降。
凭胡黑打了这么多年铁的经验,至少降了三度。
他眉头一皱,操起长柄铁钳就往炉心探去。
钳子在炭火里搅了两下,再拔出来时,那通红的钳尖上,粘着一星幽蓝色的火苗。
那火苗不像是火,倒像是活物,跳动的频率极快。
胡黑盯着那蓝光,脑子里嗡的一声——这颜色,跟昨晚阿哑手里那把断剑发出的金光,是一路货色。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过升腾的热浪和烟尘,死死钉在铺子外头的墙头上。
炭笔崽就蹲在那儿。
这小子的左手五指张开,正按在青瓦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没有任何声响,但他每敲一下,胡黑钳尖上的那点蓝焰就跟着剧烈跳动一次。
这哪里是敲瓦,分明是在敲这炉火的命门。
戌时的更鼓刚敲过,柳三变带着一身寒气推开了茶铺的门。
他也不废话,把那三份在县衙里弄“湿”的急递往灶膛边上一摊。
灶膛里还有余烬,红通通的炭火映得那纸面发红。
热气一烘,纸面上的墨迹像是融化的雪水,退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用青蚨墨显影出来的地图——雁门关十三窖的详细坐标。
地图最下方,有一行蝇头小楷,字极小,却透着股森森鬼气:“窖门机括,需谢氏断岳令符首触即启”。
阿哑站在灶台边,看着那行字,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颤巍巍地按向那个坐标的末位。
就在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滚烫纸面的一瞬间,一直缩在墙角的炭笔崽动了。
这孩子左手猛地挥出,整个人像个炮仗一样弹了起来,一记极标准的“引霜步”侧踢,狠狠踹翻了灶膛里的铁架子。
余烬飞溅,火星子漫天乱舞。
那些还在纸上显影的坐标点位,被这炸开的火光一照,竟然脱离了纸面,在青砖地面上投下了一个个扭曲的阴影。
这些阴影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首尾相连,在地砖上拉出了一条笔直的黑线。
黑线穿过门槛,直直指向了镇东头那个还在冒着黑烟的铁匠铺烟囱。
阿哑顾不得那满地的火星,一步跨过去,一把攥住了炭笔崽那只还在疯狂抽搐的左手,猛地将其按向了自己的颈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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