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诺丁城,将那座充斥着底层挣扎与短暂喧嚣的小城远远甩在身后。窗外的景物从低矮的屋舍逐渐变为开阔的田野,夏日的绿意被疾驰的马车拉扯成模糊的色块。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车轮碾过官道发出的规律辘辘声,以及角马偶尔的响鼻。
比比东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陷入了冥想或是单纯的休憩。她坐在那里,就像一尊被供奉起来的神像,华美,威严,周身却缠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孤寂与冰冷。
林玦抱着那个装着魂骨的木盒,身体坐得笔直,目光落在对面车厢壁上繁复的鎏金花纹上,看似专注,实则心神早已沉入体内。
这具身体虽然年幼且营养不良,但资质确实如玉小刚所惊呼的那般,堪称恐怖。她能清晰地“内视”到,在自己的丹田位置,或者说,是这个世界的魂力源泉所在,两个截然不同的能量核心正缓缓旋转,如同微缩的星辰。
一个炽热如熔岩之心,散发着赤金色的光晕,那是极致之火的本源。另一个幽深如万载玄冰,流淌着苍蓝色的辉光,属于极致之冰。两种力量属性相克,此刻却在她体内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彼此界限分明,互不侵犯。
她尝试着,极其小心地,引动了一丝极致之火的力量。一股暖流顺着某种玄奥的路径,悄无声息地流过她细弱的经脉,所过之处,带来一种温润的滋养感,连这具身体长期饥饿劳累积攒下的一些暗伤,似乎都被微微抚平。同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力量感,从四肢百骸隐隐升起。
这就是魂力?
她又尝试引动了一丝极致之冰。冰寒的气息流过,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经脉微微收缩,精神却为之一振,感官似乎变得敏锐了一些。
冰与火,两种极端的力量在她这具幼小的身体里共存。这不仅仅是双生武魂那么简单,这是两种位于元素顶点的力量。按照玉小刚那套理论,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奇迹,是足以让任何势力疯狂的底蕴。
也难怪玉小刚会如此失态,迫不及待地想将她收归门下。这确实是他证明自己理论,甚至实现某些野心的最佳“作品”。
可惜……
林玦的思绪飘开。她记得那个黑发黑眼,眼神沉静,在垃圾堆边给她半个窝头的男孩。唐三。未来的海神、修罗神。他现在应该还在圣魂村,跟着他那酒鬼父亲打铁吧?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她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扇动了第一下翅膀。玉小刚提前落入比比东手中,命运已然偏离。那么,未来呢?
那个注定要成神的主角,还会按照原有的轨迹,遇到他的老师,结识他的伙伴,一路披荆斩棘吗?
而她自己,选择了投入武魂殿这艘巨舰,站在了主角的对立面?还是说,这仅仅是开始,未来的路,未必只有一条?
风险与机遇并存。武魂殿无疑是现阶段最好的跳板,资源、庇护、成长的土壤,都是孤身一人难以企及的。但比比东……这位未来的罗刹神,心思深沉如海,被过往的背叛与痛苦扭曲,跟随她,无异于与虎谋皮。
尤其是,自己还利用了玉小刚这块她心中的逆鳞。
林玦能感觉到,比比东看似闭目养神,但一丝若有若无的精神力始终笼罩着整个车厢,尤其是在她身上徘徊。那是一种审视,一种评估,或许,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当窗外透进的光线开始变得昏黄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侍从的声音在外面恭敬响起:“教皇冕下,前方驿站已准备妥当。”
比比东睁开了眼睛,那双粉色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邃莫测。她没看林玦,径直起身,下了马车。
林玦抱着木盒,跟着走了下去。
这是一处隶属于武魂殿的专用驿站,规模不大,但守卫森严,环境清幽。早已有管事和侍女跪伏迎接。
比比东没有多言,在侍女的引导下,走向驿站内最好的房间。
一名穿着武魂殿执事服饰的中年人走到林玦面前,态度恭敬却不失分寸:“小姐,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热水和餐食稍后会送到您房中。教皇冕下吩咐,请您好好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林玦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向另一间客房。
房间陈设简单却干净,比诺丁城的旅店又好了不少。很快,热水和精致的饭菜被送了进来。林玦仔细地清洗了身体,换上了驿站准备的干净衣物——一套用料讲究的白色童装,袖口和衣领绣着简单的银色纹路。
她坐在桌边,慢慢吃着食物。味道很好,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吃过的最美味、也最正常的一餐。
吃完后,她将那个木盒放在桌上,打开。
淡金色的魂骨静静躺在丝绸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和能量波动。
十年魂骨,在魂骨家族中属于垫底的存在,但对于绝大多数魂师而言,依旧是可遇不可求的至宝。它能直接提升身体素质,夯实根基。
玉小刚拿出这个,确实是下了血本,也足见他对“双生顶级武魂”的渴望。
现在,这东西属于她了。
林玦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魂骨。温润的触感传来,体内的冰火两种魂力似乎都微微活跃了一丝。
吸收吗?
按照这个世界的常识,魂骨吸收越早越好,能更早地发挥作用,伴随成长。但这块魂骨年限太低,未来如果遇到更好的,替换起来会很麻烦,甚至可能对身体造成损伤。
而且,这是玉小刚给的东西。虽然现在到了她手里,但总觉得……有点膈应。
她盯着魂骨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合上了木盒。
不急于一时。到了武魂殿,看看情况再说。这块魂骨,或许有别的用处。
她将木盒收好,吹熄了油灯,躺在柔软的被褥里。
窗外,星子渐亮。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惊心动魄,却也成功地脱离了最底层的泥沼,踏入了一个更广阔,也更危险的舞台。
玉小刚已经被踢出局。下一步,是武魂殿学院。
那里,会是新的开始吗?
她闭上眼睛,冰与火的力量在体内无声流淌,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无论前路如何,力量,才是唯一的依仗。
夜色渐深,驿站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巡逻卫士轻微的脚步声,和远处山林间隐约的虫鸣。
而在遥远的诺丁城方向,某个被武魂殿严密看管的囚室里,玉小刚蜷缩在冰冷的角落,眼神空洞,嘴里依旧无意识地喃喃着: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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