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毒发惊情
坠星崖底，自成一方被世人遗忘的绝域。
光线在这里被扭曲、吞噬，只剩下从极高处艰难渗透下来的、稀薄而晦暗的天光，勉强勾勒出嶙峋怪石与扭曲古木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终年不散的灰白色瘴气，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带着腐殖质彻底腐烂后的甜腻与一种金属锈蚀般的腥气，吸入肺中，便是一阵火烧火燎的刺痛。四周寂静得可怕，并非无声，而是充斥着各种细微却令人不安的声响——毒虫爬过腐叶的沙沙声，岩壁渗水滴落的嘀嗒声，以及那无处不在、仿佛能侵蚀心智的瘴气流动的呜咽声。
白芷将自己纤细的身形紧紧贴合在冰冷湿滑的岩壁上，如同一只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壁虎。她屏住呼吸，将一枚一直含在舌下、以蜜蜡封存的避瘴丹咬破，清凉而略带辛辣的药力瞬间化开，如同在体内撑开一把无形的保护伞，顽强地抵御着周遭无孔不入的毒性侵蚀。她的全部注意力，如同最精准的弓弦，绷紧到了极致，牢牢锁定着不远处石缝间那株牵系着生死的九死还魂草，以及那条盘踞在侧、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斑斓巨蟒。
那巨蟒似乎早已与这片绝地融为一体，对瘴气习以为常。它碗口粗细的躯体温顺地盘绕着，但那双冰冷的竖瞳却始终半睁半闭，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白芷细微的呼吸声和身体散发出的、与这片死寂之地格格不入的生机，显然已被它察觉。它盘起的身躯微微弓起，呈现出攻击前的蓄力姿态，硕大而狰狞的头颅低伏，猩红的蛇信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急速吞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在这封闭的崖底空间里回荡，带着赤裸裸的警告与杀意。
白芷眼神沉静如水，不见丝毫慌乱。估算着距离与时机，她左手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一道几乎融入昏暗环境的银光悄无声息地激射而出——正是她一直缠在腕间、看似装饰的特制银丝。银丝纤细却坚韧无比，顶端系着一枚细如牛毛、淬了强效麻醉药液的银针。目标并非巨蟒覆盖着坚硬鳞片的躯干，而是它相对脆弱、没有鳞甲保护的眼部。
然而，这巨蟒能在此灵草之畔盘踞多年，绝非寻常野兽。就在银丝即将及体的瞬间，它那看似笨重的头颅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猛地一偏！淬毒麻醉针擦着它坚韧的鳞片飞过，只在那些色彩斑斓、如同铠甲般的鳞片上留下一道浅淡的白痕，连表皮都未能刺破。
“嘶——！”攻击的落空与被挑衅的怒意，让巨蟒彻底被激怒！它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粗壮的身躯如同被压紧的弹簧般猛地弹射而起，带起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惨白锋利的毒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岩壁上的白芷！
白芷对此似乎早有预料。就在巨蟒动身的刹那，她足尖在湿滑的岩壁上精准地找到一处微小的凸起，轻轻一点，身形如同失去重量般，化作一片轻羽，向后飘然退去。同时，她一直扣在右手的几包特制药粉，如同天女散花般撒出。药粉并非直接撒向巨蟒，而是在她内力巧妙的震荡下，遇风即散，瞬间化作红、黄、蓝三色交织的斑斓烟雾，如同一个有生命的罩子，精准地将扑击而来的巨蟒笼罩其中。
这并非见血封喉的致命毒药，而是她根据药王谷秘方，精心调配的强效麻痹散与致幻剂，专门针对这类感官敏锐的异兽。巨蟒一头撞入彩色烟雾，动作明显一滞，原本迅捷如电的扑击变得迟缓而扭曲，它那冰冷的竖瞳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混乱，仿佛陷入了某种光怪陆离的梦境。它开始无视近在咫尺的白芷，转而疯狂地撞击、撕咬周围的岩壁和枯藤，发出“轰隆隆”的巨响，碎石与断木簌簌落下，整个崖底都为之震动。
趁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白芷眼神一凝，身形再次如电射出，直扑那处石缝。她手中那把小巧却异常锋利的药锄，带着决绝的意味，精准而迅速地挖向九死还魂草深扎于岩隙的根部。她动作极快，却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谨慎，力求在不损伤那看似脆弱、实则关乎性命的根须的情况下，将其完整取出。
就在药锄的尖端即将触及湿润泥土的刹那，异变再生！
一股凌厉无匹、阴寒刺骨的掌风，毫无征兆地从她侧后方袭来！这掌风并非针对巨蟒，而是直取她毫无防备的后心要害，角度刁钻，速度奇快，显是蓄谋已久！
白芷心头一凛，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采药的动作硬生生止住，她甚至来不及回头看清来袭者，全凭本能，腰肢如同无骨般猛地一拧，足下步伐交错，施展出药王谷传承的灵巧身法，险之又险地与那道致命的阴寒掌风擦身而过！掌风边缘扫过她的衣袖，布料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发出“嗤嗤”的轻微腐蚀声。
她稳住身形，霍然回望，只见一个身着暗红色金鸳盟服饰、面容枯槁如同千年古尸的老者，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里。他眼神浑浊，仿佛蒙着一层灰翳，但其中透出的阴冷与杀意，却比这崖底的寒气更甚，如同毒蛇的信子，牢牢锁定着她。
“药王谷的小娃娃，身手倒是不错，竟能躲过老夫的‘玄阴掌’。”老者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拉动，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不适的寒意，“可惜，见识差了些。这九死还魂草，和你这条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命，老夫今日便一并收下了。”
是金鸳盟的人！他们果然在此设伏！白芷心念电转，瞬间明白了局势。对方的目标不仅是阻止她采药，更是要她的命！看来李莲花那边，恐怕也遭遇了不测，否则这些人不会如此精准地在此守株待兔。一股担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头，但此刻，她必须先应对眼前的生死危机。
“凭你？”白芷压下翻腾的气血，冷笑一声，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自若，仿佛面对的并非绝顶高手，而是一个寻常的病患。她暗中已悄然扣住了指间几枚淬了剧毒、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金针。她虽不喜江湖争斗，一心钻研医道，但药王谷传人，自有其护身保命、乃至克敌制胜的手段，绝非任人拿捏之辈。
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被轻视的怒意，不再多言。他身形一晃，原地竟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残影，真身已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白芷左侧，干枯如鸟爪的手掌翻飞，掌影重重，如同鬼魅，招招不离白芷周身大穴。他掌力之中蕴含着一种奇特的阴寒之毒，劲风过处，连空气都似乎要凝结，与碧茶之毒有几分同源的阴损，却更为外露和暴烈，显然是同出一脉，但炼制手法更为狠辣。
白芷不敢有丝毫大意，更不敢硬接其掌力。她将药王谷的灵鹤身法施展到极致，身形飘忽不定，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总是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的掌击。同时，她手中金针不时如流星般射出，无声无息，专攻对方手腕、肘关节、膝弯以及眼目等防护相对薄弱的之处，角度刁钻，旨在限制其行动，而非致命。
一时间，本就混乱的崖底更是劲风呼啸，针影纵横。老者的玄阴掌力拍在岩壁上，留下一个个深陷的、覆盖着白霜的掌印；白芷的金针则钉入岩石或枯木，针尾兀自颤动不休。再加上那仍在药力作用下癫狂状态、不断撞击岩壁、发出轰然巨响的斑斓巨蟒，整个场面混乱、危险到了极点。
老者显然没料到这个年纪轻轻的药王谷传人如此难缠，身法灵巧，用毒诡谲，久攻不下，他眼中戾气大盛，耐心渐失。他虚晃一招，佯装攻击白芷面门，却在白芷侧身闪避的瞬间，身形陡然折返，凝聚了十成功力的一掌，竟是毫不留情地拍向那株在石缝中摇曳、散发着幽光的九死还魂草！竟是打着“我得不到，便彻底毁去”的恶毒主意！
“你敢！”白芷脸色骤变，她千辛万苦才找到此草，这是救治李莲花的关键，岂容毁坏！情急之下，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飞身扑上，竟是以自身纤薄的后背，硬生生挡住了这凝聚了老者毕生功力、阴寒刺骨的玄阴掌！
“噗——！”
掌力结结实实地印在她的后心。白芷只觉一股无比阴寒歹毒的内力，如同冰锥般瞬间透体而入，疯狂肆虐着她的经脉肺腑！喉头一甜，压抑不住，一口殷红的鲜血猛地喷出，恰好溅落在前方那株幽蓝色的九死还魂草上，红与蓝交织，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凄艳而刺目。剧烈的痛楚几乎让她瞬间昏厥。
但，也就在这硬受一掌、借力前冲的刹那，她一直紧握在手的药锄，用尽了最后的气力，猛地向下一撬一挑！时机、角度、力道，妙到毫巅！
“咔嚓”一声轻响，根系与岩石分离。那株完整的、连着些许湿润泥土的九死还魂草，终于被她成功挖出！
得手了！
白芷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她强忍着经脉欲裂的剧痛和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疯狂破坏的异种玄阴真气，反手将这株关乎生死的仙草，迅速而稳妥地塞入怀中那个早已准备好的、用来保持药性的温玉盒中。足下用尽最后力气一点，便欲借着老者掌力的余势，向崖底更深处、她之前探查过的一处相对复杂的石林区域遁走。
那老者见毁草不成，反而助对方得手，更是怒不可遏，气得浑身发抖。他正要催动身法追击，誓要将这重伤的小丫头毙于掌下，夺回仙草，却听得崖壁上方，透过层层瘴气，传来一声焦急万分、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呼喊，由远及近，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
“白芷——！”
声音嘶哑，却蕴含着不容错辨的惊惶与担忧。
紧接着，是衣袂与空气剧烈摩擦的破风之声！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流星坠地，又如同扑火的飞蛾，全然不顾下方弥漫的致命毒瘴与未知的危险，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不顾一切地冲开灰白色的瘴气帷幕，重重地落入崖底，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
正是强行催动婆娑步、日夜兼程、耗尽心力赶来的李莲花！
他落地时脚步已然虚浮无力，原本清俊的脸上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金纸。左臂衣袖被划破，一道乌黑发紫、肿胀不堪的划痕触目惊心，显然那“赤线蛊”毒素已蔓延了不小的范围。他甚至来不及调匀呼吸，焦急的目光便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崖底，瞬间便捕捉到了那个嘴角染血、脸色惨白如雪、气息萎靡不振的白色身影，以及她身后那个杀气腾腾、正欲追击的金鸳盟老者。
看到白芷受伤的模样，李莲花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又像是被投入了滚油之中，又急又痛，几乎无法呼吸。
“你的毒……你怎么……”白芷看到他这般狼狈凄惨的模样，尤其是他手臂上那明显是金鸳盟手笔的毒伤和周身那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溃散的气息，瞳孔猛地一缩，瞬间明白，他为了赶来救援，定然是遭遇了拦截，并且不顾自身安危，强行催动了本已脆弱不堪的内力，付出了何等惨重的代价！
“我无事！”李莲花猛地打断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他一步跨前，用自己并不算宽阔、此刻却显得异常坚定的背影，将白芷牢牢护在身后，目光如同出鞘的寒刃，冰冷刺骨地射向那枯槁老者，“金鸳盟的走狗，你们的对手，是我。”
那老者看着突然出现的李莲花，先是一惊，待仔细感知到他气息紊乱不堪，内力虚浮若有若无，周身还萦绕着碧茶之毒与赤线蛊毒交织的衰败气息，不由放下心来，发出一声充满鄙夷的嗤笑：“李相夷？呵呵……不过是个苟延残喘、命不久矣的废物！正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今日便将你二人一并解决了，提着你们的头颅，向尊上请功！”
他不再废话，体内阴寒内力疯狂运转，身形暴起，如同鬼魅般欺近，双掌齐出，玄阴掌力被他催发到极致，阴寒刺骨的劲气如同惊涛骇浪，又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席卷而来，将李莲花和白芷一同笼罩在内！掌风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似乎被冻结，发出“咔咔”的细微声响。
“小心他的掌毒！不可硬接！”白芷强忍着伤痛，急声提醒，声音虚弱却满是焦灼。
李莲花眼神一凝，面对这排山倒海般的攻势，此刻他已别无选择，退无可退！他强提一口几乎散逸的真气，将喉头不断上涌的腥甜与翻腾欲呕的气血，连同那在双重毒素引动下、开始在他经脉中疯狂冲撞蠢动的碧茶之毒，一并狠狠地压了下去！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竟隐隐泛起一丝极其淡薄、却纯正平和的微光——竟是强行催动了许久未曾动用、几乎快要遗忘的“扬州慢”心法中的一式守招！此招看似平和缓慢，内里却蕴含着化解外力、绵里藏针的悠长后劲，乃是他当年武功巅峰时所创，只是如今使来，已是千难万难。
然而，他内力终究不足全盛时期十一，又身中双重剧毒，经脉如同布满裂痕的河道，如何能承受这等精妙心法的冲击？指掌相接，只听“嘭”的一声沉闷巨响，如同败革！
李莲花身形剧震，如同被重锤击中，踉踉跄跄向后倒退数步，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岩壁才勉强停下。一股逆血再也压制不住，从嘴角溢出，色泽暗红近黑！而他与老者对掌的右手指尖，更是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刺骨的寒意顺着经脉逆向侵蚀。
那老者也被李莲花这看似微弱、实则精妙无比、意境高远的“扬州慢”内力反震，气血一阵翻腾，胸口发闷，眼中闪过惊疑不定之色。他没想到，这已是强弩之末的李相夷，竟还能施展出如此奥妙的武功，瘦死的骆驼果然比马大。
“强弩之末，看你这苟延残喘之躯，还能撑得了几招！”老者压下体内的不适，眼中杀机更盛，再次猱身而上，玄阴掌法施展开来，掌影漫天，攻势如同狂风暴雨，更加疾速狠辣，誓要将李莲花立毙掌下！
李莲花咬紧牙关，下唇已被咬出血痕。他勉力支撑，将白芷牢牢护在身后那片相对安全的角落，凭借着精妙绝伦、已成本能的婆娑步和残存的那一丝扬州慢内力化解阴寒掌劲，与那老者进行着凶险万分的缠斗。他每一次对掌，每一次极限的闪避，都感觉体内的碧茶之毒在外来赤线蛊毒和玄阴掌毒的不断刺激引动下，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毒龙，疯狂地冲击、撕咬着白芷之前以金针设下的脆弱禁锢。那禁锢，此刻已是摇摇欲坠，裂纹遍布。
视线开始不受控制地模糊，眼前老者的身影变成了晃动的重影；耳边的嗡鸣声再次响起，如同千万只苍蝇在颅内振翅，几乎要掩盖掉一切声音；胸口如同被一块千斤巨石死死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仿佛在吞咽着烧红的炭火。冰冷的寒意与灼热的剧痛在他体内交织、冲突，几乎要将他的身体和意志一同撕裂。
白芷在他身后，看着他青衫之上迅速被冷汗浸透的深色痕迹，看着他微微颤抖、却依旧固执地挺直、不肯弯折的背影，心急如焚，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她看得出，李莲花此刻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强行支撑，他的身体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体内毒素全面爆发的临界点就在眼前，随时可能彻底倒下，万劫不复！
她必须做点什么！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
她焦急的目光迅速扫过混乱的战场，看到那条因药力渐退、癫狂状态稍缓、但依旧暴躁不安的斑斓巨蟒，又摸了摸怀中那装着九死还魂草的温玉盒，心下一横，眼中闪过一丝与平日清冷截然不同的、近乎惨烈的决绝！
她迅速取出随身针囊中的三枚最长的金针，眼神没有丝毫犹豫，出手如电，分别刺入自己头顶的百会穴和双肩的肩井穴！这是药王谷秘传的“燃元刺穴法”，以金针刺激潜能秘穴，能在极短时间内强行激发人体生命本源，获得远超平时的力量，并暂时压制住严重的内伤和异种真气的侵蚀。但此法代价巨大，如同饮鸩止渴，轻则元气大伤，根基受损，重则经脉寸断，当场殒命！
一股狂暴的力量瞬间从丹田涌出，暂时压下了经脉的剧痛和虚弱感。白芷脸色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她随即掏出身上最后一个、也是容量最大的一个瓷瓶，将里面所有的强效麻痹药粉，用尽力气，尽数撒向那条仍在附近徘徊的巨蟒！同时，她左手一扬，一枚特制的、只有药王谷核心弟子才拥有的、刻画着古朴药鼎纹样的信号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冲天而起，试图冲破层层瘴气，在昏暗的天空中炸开——虽不知这荒山野岭、绝地之外，是否有同门恰好能看到，但这已是她此刻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引来变数的希望之举！
巨蟒被再次扑面而来的、剂量加倍的药粉刺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狂怒嘶鸣，本就混乱的神智更加癫狂，它巨大的尾巴如同钢鞭般，不分目标地猛地横扫向整个战团区域！碎石崩飞，地动山摇！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范围巨大的无差别攻击，完全出乎了老者的意料。他不得不分心运转掌力，拍开砸向自己的巨石和那威力惊人的蟒尾，攻势顿时一缓。
李莲花也趁机一把拉住气息不稳的白芷，将婆娑步施展到自身所能达到的极限，不顾一切地向后急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蟒尾的横扫范围。
“走！”李莲花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如同砂轮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寒意快速吞噬，全凭一股“必须带她离开”的顽强意志在强行支撑着最后的清醒。
白芷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那几乎烫伤人的高热与无法控制的颤抖，心知他已到了极限。她不敢有丝毫耽搁，强忍着自身燃元刺穴后的虚弱与内伤，反手搀扶住李莲花几乎半倚靠在她身上的沉重身躯，凭借着她之前探查坠星崖底时留下的记忆，朝着崖底深处一个她曾留意过的、入口狭窄隐蔽的天然洞穴方向，艰难地撤去。
身后，是金鸳盟老者气急败坏的怒吼、掌力拍击岩壁的轰鸣，以及那条巨蟒更加疯狂、破坏力惊人的嘶鸣与撞击声。
两人相互搀扶，脚步踉跄，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怪石嶙峋、湿滑难行的崖底跋涉。白芷只觉得每一步都重若千钧，胸口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喉头不断涌上腥甜。李莲花的身体越来越沉，意识似乎已经模糊，只是本能地跟着她的牵引移动。
不知在昏暗与混乱中挣扎前行了多久，白芷终于看到了那个隐藏在几块巨大落石之后、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岩缝。她用尽最后力气，半拖半抱地将李莲花塞进岩缝，自己也跟着挤了进去。
岩缝之后，是一个不大却干燥的天然洞穴，虽然阴暗，却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瘴气与杀机。
刚一进入相对安全的环境，李莲花一直紧绷的、强撑着的意志仿佛瞬间断裂。他身体猛地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向前直直倒去。
“李莲花！”白芷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惊呼，不顾自身伤势，奋力扑上前，用自己单薄的身躯作为缓冲，将他倒下的势头揽住，小心翼翼地让他靠坐在相对平整的岩壁旁。
此刻的李莲花，双目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死亡的阴影。他的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泛起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之色，如同陈年的青铜。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时而急促如同溺水之人，时而漫长停顿得让人心慌。他的身体更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冰火两重天——触手之处，肌肤冰冷如同寒玉，仿佛生命的热量正在急速流失；但贴近了，却能感受到他体内深处，一股邪异的灼热正在疯狂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碧茶之毒，在他不顾一切的强行运功和赤线蛊、玄阴掌毒的多重刺激引动下，终于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彻底爆发，失去了所有禁锢，化作最狂暴的毁灭洪流，势不可挡地冲向他早已脆弱不堪的心脉与识海！
白芷颤抖着伸出手指，搭上他颈侧的脉搏。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坟墓中的白垩，再无一丝人色！
脉象混乱、微弱到了极致，如同狂风暴雨中即将熄灭的残烛之火，时断时续，几乎难以捕捉。那阴寒缠滞、霸道无比的毒素，已然侵入他的五脏六腑，侵蚀了他的骨髓精元！情况之危急，远比她之前最坏的预估，还要严重十倍、百倍！金针渡穴的禁锢早已被冲得七零八落，荡然无存，此刻就算有仙丹妙药在手，恐怕也难以回天！
看着李莲花生命的气息如同指间流沙般飞速消逝，看着他清俊的眉宇间笼罩上那层代表着死亡的青灰，白芷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与无助，随即被一种近乎疯狂的、不容动摇的决绝所取代。她伸出微颤的、沾染着血迹和尘土的手，轻轻擦去他嘴角不断溢出的、带着脏腑碎片的黑血，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掷地有声的誓言感，一字一句地道：“我说过要救你，就一定会救你。只要我白芷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死。”
她将怀中那个无比珍贵的温玉盒，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般，放在身旁干燥的地面上。然后，她扶正李莲花无力歪倒的身体，自己则盘膝坐在他对面，脊背挺得笔直，如同暴风雪中永不弯曲的青竹。
她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这洞穴中微薄而清冷的空气纳入肺腑，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再次睁开眼时，她的眼神已然变得一片澄澈与平静，所有杂念都被摒弃。她双手缓缓抬起，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指尖竟开始凝结起一层淡淡柔和、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乳白色光芒。
这是药王谷秘传的、被视为禁术的“渡元归一经”！此法能以施术者自身苦修多年的、最为精纯的先天元气为引，如同最坚韧的丝线，强行缝补、护住他人濒临崩溃的心脉，驱散侵蚀骨髓的剧毒，从阎王手中抢夺生机！但此法凶险至极，堪称逆天而行！施术者轻则元气大伤，根基受损，折损十年乃至数十年阳寿；重则自身功力尽废，经脉萎缩，甚至因与被救者气机相连，同遭其体内剧毒反噬，落得个同归于尽的凄惨下场！
然而，此刻的白芷，目光坚定，心无旁骛。看着李莲花那微弱起伏的胸膛，她心中没有任何权衡利弊，只有最简单、最纯粹的念头——救他！
她凝结着乳白色光芒的指尖，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温柔与决绝，缓缓点向李莲花胸前膻中、巨阙、神阙等几处关乎性命的大穴。每点中一穴，她指尖的白芒便黯淡一分，而她体内那苦修十七载、精纯无比的先天元气，便如同决堤的江河般，毫无保留地、源源不断地渡入李莲花那濒临彻底枯竭、被剧毒充斥的冰冷躯体之中。
随着这蕴含着无限生机与药王谷秘力的元气渡入，李莲花青灰色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渐渐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那如同游丝般随时会断绝的紊乱呼吸，也似乎找到了一点微弱的节奏，稍微平稳了些许。就仿佛，一丝微弱的春风，吹入了冰封万里的死寂荒原。
但与此同时，白芷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苍白、透明，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随着元气的流逝而干涸。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她鬓角处，那几缕原本乌黑润泽、如同绸缎般的长发，竟在瞬息之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化为了毫无生气的、如同深冬初雪般的刺眼洁白！
洞穴之外，金鸳盟老者那如同夜枭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搜寻声，以及那条斑斓巨蟒因药力彻底消退、愈发狂躁的嘶鸣与撞击声，隐约可闻，如同催命的符咒，越来越近。
洞穴之内，光线昏暗，寂静无声。只有白芷越来越微弱的呼吸，以及她渡入元气时，指尖与李莲花穴位接触发出的、几不可闻的细微嗡鸣。她以自身青春、寿元、乃至未来的武道生涯为代价，与那肆虐在李莲花体内、霸道无比的碧茶之毒，进行着一场无声无息、却惨烈至极的生死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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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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