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叫过之后,庙里再没动静。
杜守拙站在原地,手指还搭在刀柄上。他等了半盏茶的时间,确认外面没有埋伏,才缓缓松开右手。左臂藏在袖中,黑纹像活了一样往上爬,皮肤下传来烧灼感。他咬牙忍住,低头摸出怀里的铜锁残片。
金属冰凉,内圈的刻痕比以前更清晰了些。小时候清漪说过的话突然冒出来:“哥哥,爹留下的东西,一半在你手里,一半在血里。”那时他不懂,现在想来,那句话或许不是随口说的。
他抽出孙巧言给的布卷,掀开一角。墨线勾出山路走势,旁边标注着时辰、岗哨位置、换防规律,字迹干练利落,不像是临时编造。最下方写着“大巴山北麓”五个小字,用的是朱砂。
这图是真的。
他又想起孙巧言说她曾是刘撼山的情报头目,还露出了倒悬蝙蝠的刺青。那种标记,只有核心手下才会被刻上。她说她欠杜家一条命,是因为娘救过她。这事没人知道,连他自己也是后来听村中老人提过一嘴。
他把地图收好,转身走向佛像背后的暗格,取出藏好的空册子和两张黄符。禁术已经练成,反噬也开始了。现在回头,清漪就再也等不到他。
他必须走下一步。
天刚亮,破庙外的小路开始有樵夫经过。杜守拙压低帽檐,沿着山道往镇上走。左手始终藏在袖中,每走一段就得停下来缓一口气。黑纹蔓延的速度比预想快,但还能控制。
赌坊在镇东角,门面不大,门口挂着红灯笼。他推门进去时,守门人正打着哈欠。那人看了他一眼,没拦。
大堂里赌局正酣,骰子声、吆喝声混成一片。杜守拙穿过人群,径直走向后堂。上次来时他还被女人拦住赌骰子,如今没人敢挡他的路。
帘子掀开,孙巧言坐在灯下,手里捏着一枚铜钱。
“你来了。”她说。
杜守拙没应声,从怀里掏出布卷放在桌上。“你说的地图,我看了。”
“信了吗?”
“我不信人。”他说,“但我信这图上的字是真写的。”
孙巧言点头,吹亮了桌上的青铜灯。火光一闪,墙上影子动了。她起身走到墙边,扯下一块布,露出一张完整的人皮地图。
和布卷上的内容一致,但更加详细。大巴山被画成一座黑峰,山顶标着一个血红的“囚”字。山腰有三条路线,其中一条被打上了叉。
“这是活人地图的全貌。”她说,“你手里的只是副本。”
杜守拙盯着那张人皮,声音冷了下来:“你要我做的事,和找清漪没关系。”
“有关系。”孙巧言转过身,“棺中之人是刘撼山的孪生兄弟,名叫刘承山。十年前就被关在王员外家的地窖里,对外说是疯病,其实是替身。”
“替身?”
“刘撼山怕死,找了兄弟当替命鬼。每逢重大行动,都会让兄弟穿上一样的衣服,出现在不同地方迷惑敌人。这次押往北方的黑篷车,里面坐的就是他兄弟。”
杜守拙皱眉:“那你让我去偷尸体做什么?”
“不是尸体。”孙巧言盯着他,“是活人。黄金棺是假的,里面是机关密室。只要打开棺盖,就能引动信号,让刘撼山以为有人劫走了替身。他一定会亲自现身查看。”
杜守拙沉默。
“你若不去,刘撼山就不会离开大巴山。”她说,“清漪也就永远见不到天日。”
杜守拙看着她:“你早就可以告诉我这些。”
“我不能。”孙巧言摇头,“一旦说出口,消息就会泄露。我卧底八年,靠的就是闭嘴。”
杜守拙冷笑:“现在你不怕了?”
“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她伸手拿起铜钱,在指尖一转,“昨夜我暴露了身份。刘撼山的人今早就搜了我的屋子。我活不过三天,除非你能成功。”
杜守拙盯着她的眼睛。她在说真话。
“我帮你取人。”他说,“但条件是你必须保证清漪的安全。如果她出事,我第一个杀你。”
“可以。”孙巧言点头,“但我也有条件——你必须亲手打开黄金棺,不能毁坏机关。否则里面的药气泄漏,人会立刻断气。”
“为什么非要活着带出来?”
“因为他是唯一知道‘撼山篇’下半部藏在哪里的人。”她说,“郑玉寒只偷到第三页,真正的核心内容在他脑子里。”
杜守拙眼神一动。
“你姐姐能解开铜锁密文,但他知道密文对应的内容。”孙巧言低声说,“没有他,你们就算拿到刀谱,也读不懂。”
屋里安静下来。
杜守拙低头看自己的左手。袖口下,黑纹已经爬到了肘关节。他知道禁术撑不了太久,每一次运功,都在消耗寿命。
但他别无选择。
“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子时。”孙巧言递给他一把钥匙,“这是地窖的门钥。王员外家守卫森严,但西墙有一段矮墙,是送葬队进出的地方。你会在那里看到一辆白布盖着的马车,那是接应的人。”
杜守拙接过钥匙,铁质冰凉。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忽然问。
孙巧言顿了一下。“我说过了,你娘救过我。那天她明明可以不管我,但她端来了热汤,还把自己的衣裳给了我。她说:‘人活着,总得给点光。’”
她抬头看他。“所以我现在,也在给人光。”
杜守拙没再说话。他把钥匙收进怀里,转身朝门口走去。
“杜守拙。”孙巧言在背后叫住他。
他停下。
“如果你见到刘承山……”她声音轻了些,“告诉他,他姐临死前,一直念着他的名字。”
杜守拙背对着她,点了点头。
他走出赌坊,阳光照在脸上,却感觉不到暖意。左臂的痛感越来越强,他靠在墙边喘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吞下。
药是陈默尘配的,能暂时压制反噬。但每次吃,都像在往身体里灌毒。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离子时还有六个时辰。
他迈步朝城西走去。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路上有人看他,都被他眼神逼退。
王员外家在城西尽头,高墙深院,门前两尊石狮。他远远看了一眼,便拐进旁边的小巷。
接应的马车应该还在等着。
他摸了摸胸口的地图,又碰了碰腰间的刀。
刀还在。
路也没断。
他往前走,身影渐渐融入街角的阴影里。
一只乌鸦落在屋檐上,歪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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