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王朝永昌十二年秋,青石镇陈家老宅。
院墙斑驳,砖缝间爬满枯藤,门环锈迹斑斑,轻轻一碰便发出沉闷的响声。院子里几株老槐树叶子泛黄,风一吹,簌簌地落了一地。正屋门槛裂开一道细缝,檐角瓦片塌了半边,雨水顺着木梁滴进屋内,打湿了角落里的旧草席。
陈无咎站在天井中央,指尖微微发凉。
他睁眼不过两个时辰。前身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母早亡,族中无人照拂,靠着老仆陈忠日夜浆洗挑担,才勉强在这祖宅里熬过寒冬。如今族中掌权的几位族老,早已盯上了这块地皮,借口“整顿族产”,要将他赶出门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十七岁的身体,清瘦却不孱弱,指节分明,掌心有茧,是常年劈柴挑水留下的痕迹。靛蓝粗布劲装贴在身上,腰间玄色革带束得紧实,左臂那道闪电状疤痕隐隐发热,像是某种印记被唤醒。
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巷口出现三人。中间那人穿着暗青色绸袍,袖口绣着陈家族徽,头戴方巾,面色微胖,眼神却锐利如刀。他是族务执掌者陈兴,今年五十有余,在青石镇也算有些体面。身后跟着两名壮丁,膀大腰圆,显然是来强行收房的。
陈无咎认得他。前身曾被他当众羞辱,说“旁支贱种,不配住祖宅”。而此刻,这人嘴角含笑,手里捏着一卷纸,像是早已准备好结局。
“小无咎啊。”陈兴进了院子,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族中决议,你这一脉已断香火,祖宅归公,今日起交由族中统一修缮。”
他扬了扬手中的纸,“这是族谱抄录,你父亲当年未入正册,此宅本就不该由你继承。一个时辰内搬走,我还能让陈忠领三斗米回家养老。”
围观的几个族人站在院门口,低头不语。没人开口,也没人退。
陈无咎垂下眼帘,语气平静:“族老说得是,晚辈不敢违抗族规。”
他顿了顿,抬眸一笑:“只是家中尚有母亲遗物未收拾妥当,可否宽限半日?明日此时,我自会搬离。”
陈兴略一迟疑,随即点头:“也罢,念你年少,准你半日。”
他说完,右手不经意地摸了摸腰间玉佩,动作极快,但陈无咎注意到了。那玉佩边缘磨损严重,应是常被人摩挲。更奇怪的是,此人脚步虚浮,落地时左脚稍偏,似有隐疾发作。
就在这一刻,陈无咎忽然感到双眼一热。
视野变了。
陈兴头顶上方,竟浮现出一团浓黑如墨的气雾,像烟一样缠绕不散,边缘断裂扭曲,仿佛随时会崩裂。那黑气沉重压抑,透出一股死机。
他心头一震。
这不是幻觉。这黑气与眼前之人的情绪、动作毫无关联,却真实存在。他眨了眨眼,再看,依旧如此。
他意识到——这是他能看见的东西,别人看不见。
而这种颜色……绝非吉兆。
黑为将亡。
此人命数将尽,大祸临头,就在今日。
陈无咎不动声色,心中已有计较。
“族老既然主持公道,”他忽然开口,“不如立个字据如何?免得日后有人说我陈无咎不服族令,或是私吞族产。”
陈兴一愣,随即笑了:“你还怕我不认账?”
“不是不信族老,”陈无咎语气恭敬,“是怕将来族会追究,连累您担责。您德高望重,我这点小事,不该让您背骂名。”
这话听着谦卑,实则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陈兴沉吟片刻,点头:“也好。写!”
一名壮丁取出笔墨,就着院中石桌铺纸。陈兴提笔写下“陈无咎自愿交还祖宅,限半日内搬离”等字样,按下手印。
陈无咎接过一看,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证据到手。
他刚想收起,忽然抬头望向院门。
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飞扬。
两名差役骑马而来,身穿县衙皂衣,手持铁尺,径直闯入院中。为首那人翻身下马,冷声道:“可是陈兴在此?上月青石镇税银三百两未缴,县令大人命我等查账,你身为族务主事,难辞其咎!”
人群哗然。
陈兴脸色骤变,手中毛笔“啪”地落地。
他猛地看向陈无咎,眼中惊怒交加。
而陈无咎眼前的黑气,在这一刻剧烈翻涌,几乎凝成一条断裂的绳索,悬于头顶。
死期将至。
“我……我怎不知此事?”陈兴强作镇定。
差役冷笑:“账册上有你签字画押,还想抵赖?带走!”
两名差役上前架人。陈兴挣扎,却被铁尺压肩,踉跄几步,狼狈不堪。
陈无咎缓缓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整个院子:“族老既掌族务,却私吞公款,欺压孤弱,今日当众败露,祖宅一事,岂能由他一人决断?”
他举起手中字据,朗声道:“此据乃胁迫所签,无效!待族会正式裁决前,祖宅仍由我居住,以待清查。”
无人反驳。
那些原本冷漠观望的族人,此刻纷纷低头退后。谁也不想沾上贪墨官司。
陈兴被拖出院门时,回头狠狠瞪了陈无咎一眼,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你一个没落旁支,也敢动我?迟早让你滚出青石镇!”
马蹄声远去,院中渐渐安静。
陈无咎站在原地,手中紧握字据,指节微微发白。
他知道,这一局赢了,但也彻底得罪了族中权柄之人。往后日子,只会更难。
但他不在乎。
刚才那一瞬的视野异变,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他能看见命运的颜色。
善恶、生死、兴衰、祸福,皆有迹可循。
这能力,或许就是他在这乱世立足的依仗。
“少爷……”一声低唤从身后传来。
陈忠拄着拐杖慢慢走出厢房,驼背瘸腿,右眼浑浊,左耳缺了一角。他端着一杯粗茶,颤巍巍递过来:“喝口茶……别惹族老,咱们……忍一忍就好。”
他是陈家老仆,从小看着原主长大,如今又服侍陈无咎。表面懦弱怕事,话不多,却总在夜里悄悄补屋顶、修门窗。他对主角从不追问,只默默守护。
陈无咎接过茶,温热的瓷杯熨帖掌心。
“陈叔,”他轻声道,“以后不用再忍了。”
他抬头望向天空。
夕阳斜照,余晖洒在破败院墙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左臂的疤痕又是一阵微热。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金光,转瞬即逝。
祖宅依旧残旧,杂草丛生。
但他知道,从今天起,这里不会再被人轻易夺走。
他也终于看清——这世间,有人头顶黑气将亡,有人身负赤光未显。
而他,能看见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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