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虚空低语
2078年7月2日，星际历元年1月8日。
“星辰号”的曲速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像一头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林深站在舰桥中央，透过强化舷窗望向外太空——奥尔特云的冰质天体已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唯有遥远的恒星群像散落的碎钻，在黑丝绒上闪烁。
“曲速场稳定度91.7%，能量消耗率正常。”艾丽卡·陈的声音从动力舱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兴奋，“反物质注入系统仍在自主调节，约束场强度维持在8.9特斯拉。”
林深点了点头。三天前，他们赌上性命重启曲速引擎的举动，此刻看来是正确的——尽管引擎功率仅为设计值的60%，但至少让他们脱离了奥尔特云的引力陷阱，开始以1\/5光速向目标星系航行。
“导航系统校准完成。”导航官陈雪的声音响起，“我们正在沿预定航线移动，预计11个月后抵达半人马座a星系。”
舰桥内的气氛比前几日缓和了许多。船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有人翻出从地球带来的老照片，有人用全息投影播放孩子们的影像，就连之前因恐慌引发骚乱的二副舱室，此刻也只剩下收拾行李的动静。
但林深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摸了摸胸前的橄榄叶胸针，金属表面还残留着王建国输血时消毒水的味道。那个来自云南的植物学家仍在医疗舱昏迷，莎拉说他的血液里仍残留着“某种惰性物质”，像是被某种高频振动波“冻结”了细胞活性。
“舰长！”通讯官突然抬头，“收到‘虚空巨眼’的信号！”
全舰瞬间安静。林深的心跳漏了一拍——自曲速引擎重启后，他们便与那颗悬浮在奥尔特云边缘的蓝色巨眼失去了联系。此刻信号重现，意味着什么？
主屏幕上，熟悉的幽蓝色光团再次浮现。但与上次不同的是，光团表面不再是无序的波动，而是浮现出一组复杂的几何图案：三个嵌套的正十二面体，每个面都刻着细密的纹路，最内层的正十二面体中央，悬浮着一个与人类dNA双螺旋结构高度相似的符号。
“是……是‘巨眼网络’的标识！”卡尔·诺瓦克的声音从科学舱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在‘先锋号’的残骸数据库里见过类似的图案！这是他们用来标记‘安全节点’的信标！”
“安全节点？”林深皱眉，“什么意思？”
“‘巨眼网络’的每个节点都对应一个星系，”卡尔调出全息投影，展示出银河系的立体星图，“这些节点通过引力透镜连接，形成一张覆盖整个星系的‘信息网’。而安全节点……”他的手指点在最内层的dNA符号上，“是专门为‘适配文明’准备的——适配，指的是dNA序列与节点频率匹配的文明。”
舰桥内响起一片抽气声。莎拉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医疗平板差点掉落：“你是说……我们的dNA……”
“与‘巨眼网络’的适配率，高达97.3%。”卡尔的声音低沉，“王建国的血液能引发信号共鸣，不是因为他有特殊基因，而是他恰好是这个适配群体中的一员。”
林深想起地底世界的全息影像——那些悬浮的光点汇聚成的人形轮廓，与人类的外形惊人相似。难道……“巨眼网络”的建造者，与人类有着共同的起源？
“信号还有后续内容。”陈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正在解析……”
主屏幕上的几何图案开始变化。正十二面体的表面浮现出流动的光带，组成了一幅动态星图。星图的核心位置，标注着一个熟悉的坐标——正是“星辰号”当前所在的位置。而在坐标周围，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数百个光点，每个光点都标注着距离和时间。
“这是……‘巨眼网络’的航行日志？”艾丽卡瞪大了眼睛，“记录了过去十万年间，所有适配文明的航行轨迹！”
“看这里！”卡尔指向星图边缘的一个光点，“这个光点的坐标……是半人马座a星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光点上。根据星图显示，半人马座a星系距离当前位置约4.2光年，而“星辰号”以当前速度航行，需要11个月才能抵达——这与他们最初的计划完全一致。
“但还有更重要的信息。”卡尔调出另一组数据，“每个光点旁边都标注着‘文明存续时间’。比如……”他指向距离最近的三个光点，“这个文明在抵达安全节点后存活了800年，那个存活了1200年，而最远的那个……”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存活了3000年。”
舰桥内陷入死寂。3000年，对于人类文明而言，几乎是神话般的存在。但如果“巨眼网络”的记录是真的，那么半人马座a星系的“安全节点”，可能早已被更古老的文明占据。
“他们在警告我们。”莎拉轻声说，“警告我们关于‘安全节点’的真相。”
“什么真相？”
“看这里。”卡尔调出最后一组图像——那是半人马座a星系的光点旁，用暗红色标记的一行文字，“翻译过来是：‘当孢子苏醒，节点将沦为牢笼。’”
“孢子！”林深猛地想起地底世界的全息影像，“那个被‘星联’封印的宇宙级灾难！”
“没错。”卡尔点头，“‘巨眼网络’的建造者，正是‘星联’的祖先。他们发现了孢子的存在，试图通过‘安全节点’将文明转移，但最终失败了。这些记录……是他们的临终遗言。”
舰桥内的气氛再次凝固。船员们的表情从希望转为恐惧，有人开始小声啜泣，有人攥紧了拳头。
“那我们的选择呢？”马克斯·罗伊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是继续前往半人马座a星系，还是……”
“没有选择。”林深的声音坚定，“‘星辰号’的能源储备只够支撑到半人马座a星系。而且……”他看向主屏幕上的星图，“‘巨眼网络’的记录显示，半人马座a星系的‘安全节点’是目前距离我们最近的适配节点。如果我们现在转向，存活概率会降低70%。”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地球需要我们。如果‘安全节点’真的能让我们在新家园扎根，那么人类文明还有延续的可能。就算那里有孢子，有危险……”他的目光扫过舰桥内的每一个人，“我们也必须去。因为我们是人类，我们从不畏惧黑暗。”
船员们愣住了。他们看着舰长坚毅的眼神，心中的恐惧逐渐被勇气取代。有人擦干眼泪，有人握紧拳头，有人重新挺直了脊梁。
“全体注意！”林深的声音通过全舰广播响起，“启动一级备战状态。艾丽卡负责优化曲速引擎，确保航行稳定；卡尔继续解析‘巨眼网络’的信号，重点排查孢子相关的预警信息；莎拉加强医疗舱的防疫准备，储备足够的抗生素和基因抑制剂；陈雪监控所有舱室的生命体征，警惕异常波动。”
“明白！”船员们的回应整齐划一，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林深走到舷窗前，望着舷窗外缓缓流动的星轨。他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深儿，宇宙从不会对任何文明温柔以待。但正是这份不温柔，才让我们更珍惜每一颗星星的光芒。”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人类文明的火种，从来不是靠逃避危险来延续，而是靠直面恐惧、拥抱未知的勇气。
“星辰号”继续在黑暗中航行。十个月后，半人马座a星系的光芒将照亮他们的舷窗。而在这之前，他们必须做好准备——迎接一个可能充满希望，也可能满是荆棘的新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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