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苗疆的山林间便已漫起薄薄的晨雾。那雾不同于中原的湿冷,带着山间草木与草药混合的暖香,缠在青黑的树干上,绕着竹楼的飞檐,像极了苗女绣帕上垂落的轻纱。月影部的竹楼群依山而建,此刻已有零星的灯火从竹窗里漏出来,昏黄的光落在青石板路上,映着早起族人忙碌的身影 —— 巫医们背着藤编药篓,正将连夜熬煮的安神草药分装到陶碗里;武士们手持磨得锃亮的弯刀,刀鞘上嵌着的铜铃偶尔碰撞,发出细碎的 “叮铃” 声,他们正沿着部落外围巡逻,目光警惕地扫过雾色深处,生怕有山兽或异部之人惊扰了今日的大典。
今日是苗疆每三年一次的祈丰大典,亦是月影部圣女纳兰云岫继任以来,首次以主祭身份主持的盛典。按苗疆古制,这般大典需汇聚所有大小部落的头人、长老与精锐武士,一来向蛊神祈求来年五谷丰登、部落安宁,二来也是圣女巩固权威、统合各部的重要场合。是以从昨日午后起,周边部落的队伍便陆续抵达月影部,黑巫族的头人身披熊皮坎肩,肩扛插着雉羽的长矛;白鸟部的长老们坐着竹轿,轿帘上绣着展翅的白雀;连远在澜沧江边的水蛇部,也划着独木舟赶来,武士们腰间缠着水蟒皮,手里攥着浸过毒液的骨镖。
随着东方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晨雾缓缓散去,月影部中心的圣坛广场终于彻底展露全貌。这广场是用青石铺就的,每块石头都被打磨得平整光滑,石缝里还嵌着朱砂混合糯米浆画成的符文,历经数百年风雨,依旧鲜红如新。广场中央的圆形祭坛高约三丈,全由整块的墨色巨石垒砌,石面上刻满了古老的蛊神图腾 —— 有的是盘绕的灵蛇,有的是展翅的彩蝶,还有的是状若莲花的蛊虫卵,那些图腾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下一刻便会活过来。
祭坛周围插着三十六面图腾旗,旗面是用苗疆特有的火麻织成,染成靛蓝、赭红、明黄三种颜色,上面用金线绣着不同的蛊神纹样。靛蓝旗绣的是 “五谷蛊”,象征丰收;赭红旗绣的是 “护族蛊”,象征守护;明黄旗则绣着 “天蛊”,那是苗疆传说中最尊贵的蛊神,只有圣女才能祭拜。此刻风从山谷里吹过来,三十六面旗帜同时猎猎作响,金线绣的蛊神纹样在风中舒展,竟似有流光在纹样间流动,看得不少年幼的苗民睁大眼睛,紧紧拽着长辈的衣角。
祭坛顶端早已摆好了祭品,五谷 —— 稻、黍、稷、麦、菽,被装在五个青釉陶盆里,颗粒饱满,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三头肥壮的黑山羊被拴在祭坛东侧的木桩上,羊角上系着红绸,眼神温顺,似乎知晓自己将用于献祭;十坛苗疆特有的米酒被摆成弧形,酒坛是用楠木制成,上面刻着 “蛊神佑我” 四字,酒香透过坛口的布塞,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醇厚中带着一丝甘甜。最引人注目的,是祭坛中央那尊三足两耳的紫铜大鼎 —— 蛊神鼎。这鼎高约五尺,鼎身刻满了云纹与蛊虫纹,鼎耳上各铸着一只展翅的铜鸟,鼎足则是三只盘踞的铜蛇,传闻这鼎是前代圣女从蛊神林深处寻来的古物,已有上千年历史,每次祭祀时,只要将祭品投入鼎中,便能引来蛊神的回应。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便人头攒动,各色民族服饰汇聚成一片流动的海洋。黑巫族的人爱穿兽皮,坎肩上缀着虎牙、熊爪;白鸟部的人偏爱素色,衣裙上绣着飞鸟图案,头上插着羽毛;水蛇部的人则多穿短衫长裤,方便涉水,腰间挂着贝壳串成的饰品。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你看那蛊神鼎,听说去年纳塔部的人想偷,结果刚靠近就被鼎上的铜蛇咬了,差点丢了性命!” 一个穿赭红短衫的水蛇部武士,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人说道,眼神里满是敬畏。
“可不是嘛!这鼎邪性得很,也就圣女能镇得住。” 旁边一个白鸟部的老妇接口道,她手里拄着一根桃木杖,杖头嵌着一颗小小的玉石,“我年轻时见过前代圣女祭祀,当时鼎里冒出的青烟,直接凝成了蛊神的样子,可神了!”
“就是不知道这次圣女行不行……” 一个黑巫族的年轻武士小声嘀咕道,话刚说完,就被身边的长老狠狠瞪了一眼。
“休得胡言!圣女是蛊神选中的人,怎么会不行?” 长老压低声音呵斥道,目光扫过广场东侧,那里是纳塔部的阵营,“小心被纳塔部的人听了去,又要生事。”
年轻武士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所有人都知道,纳塔部的头人隆多达一直对月影部的主导地位不满,多次质疑纳兰云岫的圣女身份,这次大典,怕是不会安分。
广场左侧的高台上,是为尊贵客人准备的位置。乾珘此刻正端坐在铺着黑熊皮的宽大座椅上,他今日换了一身玄色锦袍,锦袍上用暗金线绣着云纹,领口、袖口处则绣着精致的龙纹 —— 虽不是五爪金龙,却也尽显华贵。他头戴金冠,冠上嵌着一颗鸽卵大小的东珠,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唇色偏淡,若只看相貌,倒像是中原世家的公子,而非手握兵权的王爷。
他身后站着两名中原侍卫,两人都穿着深灰色劲装,腰间佩着长剑,剑鞘是黑色的,上面没有任何装饰,显得低调而内敛。他们的站姿笔挺,双手放在身侧,眼神锐利地扫过广场上的人群,时刻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但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们的手指偶尔会微微动一下,显然也在关注着祭坛上的动静。
乾珘表面上看似平静,端着一杯苗疆米酒,偶尔浅啜一口,目光却时不时地扫过祭坛,又掠过对面纳塔部的阵营,最后落在那扇通往圣坛深处的雕花木门上。那木门是用楠木制成,上面刻着百蛊朝圣的图案,门环是两只铜制的蛊虫,此刻紧紧闭合着,仿佛藏着无数秘密。
他的手指轻轻叩击着座椅的扶手,节奏缓慢,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此次来苗疆,他名为 “拜访”,实则是为了寻找长生草的下落,以及…… 掌控苗疆的力量。苗疆的蛊术神秘莫测,若能为己所用,定能大大增强他的实力,而纳兰云岫作为苗疆圣女,无疑是掌控这股力量的关键。他曾多次试图拉拢她,或是用中原的珍宝诱惑,或是用权势施压,却都被她不动声色地拒绝。这让他既恼火,又愈发渴望将这个看似清冷、实则掌控一切的女人,彻底拉到自己身边。
“王爷,隆多达那边有动静。” 身后的侍卫低声提醒道,目光指向广场对面。
乾珘抬眼望去,只见纳塔部的头人隆多达正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座椅上,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脸上带着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颌,那是年轻时与山兽搏斗留下的痕迹。此刻他正与身边的几个长老低声交谈,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阴鸷地扫过祭坛,显然在谋划着什么。
似乎察觉到乾珘的目光,隆多达抬起头,与他对视了一眼。两人没有说话,只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 隆多达想要推翻月影部的主导地位,而乾珘想要搅乱苗疆,趁机夺取利益,两人的目标在此刻达成了一致。隆多达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纳兰云岫身败名裂的场景。
乾珘收回目光,唇边泛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他藏在袖中的右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一根几乎看不见的丝线,那丝线是用蛛丝混合着苗疆特有的 “隐草” 汁液浸泡而成,透明且坚韧,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丝线的另一端,连着他昨日命人暗中放置在蛊神鼎底部的一小块 “厌火石”—— 这厌火石是他从西域寻来的奇石,能急速吸收周围的热量,哪怕是熊熊烈火,只要靠近它,也会迅速黯淡熄灭。
他的计划很简单:在祭祀最关键的时刻,用厌火石熄灭蛊神鼎中的火焰,让青烟溃散。届时,苗民们定会认为是圣女德行有亏,触怒了蛊神,从而引发恐慌与质疑。隆多达再趁机煽风点火,要求圣女退位,如此一来,苗疆便会陷入混乱,他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 要么扶持隆多达成为苗疆的掌控者,要么趁机将纳兰云岫掳走,逼她交出蛊术的秘密。
太阳渐渐升高,金色的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广场上,将青石地面照得暖洋洋的。祭坛西侧的日晷,指针缓缓移动,终于指向了刻着 “吉时” 二字的刻度。
就在这时,“呜 —— 嗡 ——”
低沉的牛角号声突然响起,那声音浑厚而悠远,仿佛从远古传来,瞬间压下了广场上所有的喧哗。吹号的是两名身穿黑色祭袍的祭司,他们手持的牛角号足有一人高,是用百年老水牛角制成,角身上刻满了红色的符文。号声穿过山谷,惊起了山林间的飞鸟,盘旋着飞向天际。
广场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扇通往圣坛深处的雕花木门。原本交头接耳的人们,此刻纷纷整理起自己的服饰 —— 黑巫族的武士拽了拽兽皮坎肩,白鸟部的老妇理了理头上的羽毛,水蛇部的人则将腰间的贝壳串摆正。不少人双手合十,眼神虔诚地望着木门,等待着圣女的出现。
木门缓缓开启,首先走出来的是两列祭司。他们身穿黑色祭袍,祭袍是用粗麻布织成,上面染着靛蓝色的蛊神符文,领口与袖口处缝着白色的麻布边。每个祭司手中都握着一根桃木长杖,杖头嵌着一颗铜铃,行走时,铜铃发出 “叮铃叮铃” 的轻响,节奏缓慢而整齐,仿佛在遵循着某种古老的韵律。为首的是乌岩大祭司,他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锐利,手中的长杖比其他祭司的更长,杖头嵌着一颗绿色的玉石,那是历代大祭司传承的信物。
祭司们沿着祭坛两侧的石阶缓缓走上祭坛,然后分列站在蛊神鼎两侧,双手握住长杖,微微低头,神情肃穆,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紧随祭司之后的,是八名圣女侍从。她们身穿白色细麻布衣裙,衣裙上用淡青色的丝线绣着蛊虫图案 —— 有吐丝的蚕蛊,有展翅的蝶蛊,还有游动的蛇蛊,每一种蛊虫都绣得栩栩如生。她们的头发被梳成高高的发髻,用银色的发簪固定,发簪上挂着细小的银铃,行走时,银铃与衣裙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每个侍从手中都捧着一样器物:有的捧着青瓷净瓶,瓶中装着清晨从蛊神林采摘的柳枝,柳枝上还挂着晶莹的晨露;有的捧着铜制托盘,托盘上放着用糯米制成的祭品;还有的捧着燃烧的艾草束,艾草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驱散了晨雾残留的湿冷。
侍从们沿着祭司走过的路线,缓缓走上祭坛,站在祭司外侧,然后将手中的器物轻轻放在祭坛上的石台上,动作轻柔而恭敬,仿佛生怕惊扰了蛊神。
最后,在万众瞩目之下,纳兰云岫现身了。
她今日的装束,与平日截然不同。头戴的圣冠是用银丝编织而成,冠身缀满了细小的银铃与彩色流苏,流苏是用红、黄、蓝、绿、紫五种颜色的丝线制成,垂到肩头,行走时,银铃轻响,流苏摇曳,煞是好看。冠顶镶嵌着一颗鸽卵大小的奇异宝石,那宝石名为 “蛊心石”,是苗疆历代圣女的传承之物,传说由蛊神的眼泪凝结而成,在阳光下流转着七彩光华,时而泛着红光,时而泛着蓝光,时而又泛着紫光,看得人眼花缭乱。
她身穿刺绣着百蛊朝圣图样的厚重白色祭服,祭服是用多层细麻布缝制而成,外层的麻布上,用金线和银丝绣满了神秘的符文与蛊虫图案 —— 正中央是一尊蛊神的形象,蛊神人身蛇尾,手持法杖,周围环绕着各种蛊虫,有的蛊虫在飞舞,有的在爬行,有的在吐丝,每一种蛊虫的姿态都各不相同,却都朝着蛊神的方向,仿佛在朝拜。祭服的袖摆与衣袂宽大,垂到地面,行走时,衣袂飘动,金线银丝绣成的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竟似有流光在图案间流动。
她脸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金色面纱,面纱是用极细的金线织成,轻薄如蝉翼,既能遮住面容,又不影响视物。透过面纱,只能看到她那双平静无波的异色眼瞳 —— 左眼淡紫,右眼冰蓝,像是两颗蕴含着星辰大海的宝石,在盛装华服之下,更显神秘与高贵。
她的步伐缓慢而沉稳,每一步都踩在青石地面的符文之上,仿佛在遵循着某种古老的祭祀韵律。她的身姿优雅,脊背挺直,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手指纤细,指甲上涂着苗疆特有的红色蔻丹,那是用凤仙花的汁液制成的,颜色鲜艳而不张扬。
所过之处,苗民们纷纷俯身低头,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年老的苗民双手合十,口中低声祈祷着;中年的武士单膝跪地,右手按在胸口,眼神虔诚;年幼的孩子则被长辈按着脑袋,深深鞠躬,好奇地从指缝间偷看这位传说中的圣女。就连那些心怀异志的头人,比如纳塔部的几个长老,在此刻也不由自主地被这神圣的氛围所感染,微微垂首,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乾珘坐在高台上,看着这样的纳兰云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他见过她平日的模样 —— 穿一身素色衣裙,坐在竹楼里煮茶,眼神清冷,气质淡然,像一朵生长在山谷中的幽兰,安静而坚韧。可此刻的她,却像是被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高贵、威严,又带着一丝难以接近的疏离。
她离他如此之近,不过数十丈的距离,他甚至能看到她发间银铃的颤动,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草药与香料的清香。可她又如此遥远,仿佛站在云端之上,是那高不可攀的神只,而他不过是凡尘中的一个过客,连靠近她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距离感,让乾珘心中的占有欲愈发强烈。他想要将她从云端拉下来,想要撕碎她那层神圣的光晕,想要让她只属于自己一人。他想要看到她卸下圣女的重担,露出平日里的清冷模样;想要看到她在自己面前低头,想要掌控她的一切 —— 包括她的蛊术,她的族人,还有她的心。
云岫沿着祭坛的石阶,缓缓走上顶端,然后站在蛊神鼎前。乌岩大祭司从石台上拿起一支点燃的巨大线香,递到她手中。那线香足有手臂粗细,是用艾草、柏叶、以及苗疆特有的 “安神草”、“蛊香花” 混合制成,点燃后,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清香,吸入肺中,能让人的心绪平静下来。
云岫接过线香,双手高举过头,然后缓缓转过身,面向东方初升的朝阳。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异色眼瞳中已满是虔诚。她张开嘴,用古老而悠远的苗语,开始吟诵祈福的祭文。
她的声音空灵而富有穿透力,不高,却能清晰地传到广场上每个人的耳中。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独特的韵律,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时而舒缓,时而急促,仿佛在与天地对话,与山水共鸣。祭文的内容是祈求蛊神保佑苗疆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保佑各部族人平安健康、远离灾祸,保佑苗疆的传承得以延续。
“蛊神在上,弟子云岫,谨以五谷、牲畜、美酒为祭,祈求蛊神佑我苗疆……”
“愿山间草木繁茂,愿田地里五谷丰登,愿江河中鱼虾满仓……”
“愿各部族人无病无灾,愿孩童健康成长,愿老人安享晚年……”
“愿苗疆传承永续,愿蛊术庇佑众生,愿邪祟远离,愿平安永驻……”
随着她的吟诵,广场上的苗民们纷纷跟着吟诵起来。先是乌岩大祭司带头,然后是各部落的长老,接着是头人与武士,最后是所有族人。数万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磅礴的声浪,如同潮水般席卷整个广场,震撼着周围的山野。山间的飞鸟被声浪惊起,盘旋着飞向天际;山谷中的溪流仿佛也被这声浪感染,水流变得更加湍急;就连祭坛上的图腾旗,也猎猎作响,仿佛在呼应着这股声浪。
一种庄严肃穆的、凝聚了无数信仰之力的气场,以祭坛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广场上的人们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仿佛有一股暖流从头顶涌入,流遍四肢百骸,所有的疲惫与不安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内心的平静与虔诚。
乾珘坐在高台上,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股气场的力量。他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作用在身上,让他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他体内长生草的药力自行运转起来,从丹田处缓缓升起,顺着经脉流遍全身,抵御着这股压力。长生草的药力温和而醇厚,是他寻遍中原才得到的至宝,能增强内力,延年益寿,平日里哪怕遇到再强的对手,也能轻松应对。可此刻,面对这股由数万人的信仰凝聚而成的力量,长生草的药力竟只能勉强抵御,无法完全化解。
这让乾珘心中愈发警惕。他原本以为,苗疆的信仰之力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足为惧。可此刻亲身体验,才知道这股力量的可怕 —— 它没有实体,却能影响人的心神,甚至能对身体造成压力。若是寻常人在此,怕是早已被这股力量压得跪倒在地。
“难怪苗疆能在这片山林中立足千年,这信仰之力,果然非同小可。” 乾珘心中暗忖,目光再次投向祭坛上的纳兰云岫。他知道,这股力量的核心,便是眼前这个女人。只要控制了她,就能控制这股力量。
祭文吟诵完毕,云岫缓缓放下双手,将手中的线香轻轻插入蛊神鼎顶部的香孔中。线香燃烧的青烟袅袅升起,没有四散开来,反而笔直如柱,在空中凝聚不散。随着青烟越来越浓,竟隐隐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图腾 —— 那图腾与蛊神鼎上刻的蛊神形象一模一样,人身蛇尾,手持法杖,周围环绕着各种蛊虫,仿佛活过来一般,在青烟中缓缓游动。
广场上的苗民们看到这一幕,纷纷跪倒在地,口中高呼:“蛊神显灵!蛊神显灵!” 声音洪亮,充满了敬畏与喜悦。不少人激动得泪流满面,双手合十,不停地祈祷着。
“请蛊神 —— 赐福 ——!” 乌岩大祭司向前迈出一步,高举手中的桃木长杖,高声唱喏。他的声音苍老而有力,传遍了整个广场。
云岫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准备进行下一步仪式 —— 引动圣泉之水。圣泉位于圣坛深处,是蛊神林的灵脉所在,泉水蕴含着浓郁的灵气,每次祭祀时,圣女都会引圣泉之水,洒向四方,象征着蛊神的恩泽降临到每个族人身上。
她的双手刚刚抬起,指尖还未触及祭坛上的引水管,异变陡生!
那原本笔直上升、凝聚成蛊神图腾的青烟,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搅乱。青烟四处飘散,原本清晰的蛊神图腾瞬间变得模糊,然后彻底溃散,化作一团团灰色的烟雾,在祭坛上空盘旋。
与此同时,蛊神鼎中那熊熊燃烧的香料之火,竟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原本橙红色的火焰,先是变成暗红色,然后火星越来越少,火焰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一点点微弱的火苗,在鼎中摇曳,眼看就要熄灭!
“怎么回事?” 广场上,一个白鸟部的武士率先反应过来,失声惊呼道。
“神火要灭了!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黑巫族的长老也站了起来,眼神中满是惊慌。
“不好!神火熄灭,是蛊神震怒了!” 一个年老的苗民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青石地面,声音颤抖地说道。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广场上迅速蔓延开来。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极不祥的征兆 —— 青烟溃散,神火将熄,这在苗疆的祭祀中,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按照苗疆的传说,只有当圣女德行有亏、触怒蛊神时,才会出现这样的异象。
人们纷纷站起身,脸上满是惊慌与疑惑,交头接耳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嘈杂。有的人心神不宁地四处张望,有的人则对着蛊神鼎跪拜,祈求蛊神息怒,还有的人将目光投向祭坛上的纳兰云岫,眼神中充满了质疑。
乌岩大祭司脸色剧变,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广场上的人群,最后定格在乾珘所在的高台方向。他与乾珘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个中原王爷心怀不轨,此刻出现这样的异象,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他的双手紧紧攥着桃木长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中满是愤怒与警惕。
而纳塔部的阵营中,隆多达脸上则露出了计谋得逞的、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长老,轻轻点了点头。长老会意,立刻站起身,对着广场上的人群高声喊道:“大家都看到了!神火将熄,青烟溃散!这是蛊神降下的警示!纳兰云岫,你身为圣女,却无力沟通神灵,甚至引来神怒!你还有何颜面高居圣坛之上?!”
他的声音洪亮,刻意传遍了整个广场。原本就惊慌的人群,听到这话,顿时炸开了锅。隆多达的党羽们也纷纷站起身,高声附和:
“没错!定是她德行有亏,触怒了蛊神!不然神火怎么会熄灭?”
“这样的人,不配再做我们的圣女!”
“请圣女即刻退位,以平息蛊神之怒!不然我们苗疆就要大难临头了!”
这些话如同投入滚油中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人群的情绪。不少不明真相的苗民,被他们的话语煽动,也开始小声议论,质疑起纳兰云岫的圣女身份。广场上的气氛变得愈发混乱,恐慌与质疑交织在一起,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冲突。
乾珘端坐在高台上,看着眼前的混乱景象,唇边泛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他藏在袖中的右手,正微微勾动着那根透明的丝线 —— 厌火石已经开始发挥作用,蛊神鼎中的火焰很快就会彻底熄灭。到那时,纳兰云岫将百口莫辩,苗疆的混乱将彻底爆发,而他,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他看着祭坛上那个白色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得意。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纳兰云岫被族人质疑、被迫退位的场景,看到了自己掌控苗疆、将她拥入怀中的画面。
“纳兰云岫,这一次,你输定了。” 乾珘在心中低语道,眼神中满是志在必得的光芒。
大典之初,便是绝杀之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祭坛上那个白色的身影,想知道她将如何应对这足以让她身败名裂的危机。而此刻的纳兰云岫,依旧站在蛊神鼎前,金色的面纱遮住了她的表情,无人知晓她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有那双异色眼瞳,平静地注视着鼎中即将熄灭的火焰,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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