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内的磋商，从晨光初露一直延续到日过中天，殿外的侍从换了三拨茶水，殿内的气氛时而紧绷如弦，时而又因陆景恒抛出的条件缓和几分。鲁王姬显端坐榻上，神色在犹豫与期盼间反复切换——陆景恒的条件直击他的软肋，可涉及百里封地与军队自主权，又让他不得不慎。
“先生要金沙谷百里之地，还要完全自治之权，这……”鲁王话未说完，就被陆景恒抬手打断。“君王，”陆景恒靠在木椅上，神态从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百里之地多是荒山野岭，除了金沙谷藏有赤金，其余皆是薄田。我要它，是为建工坊、练兵士，而非侵占鲁国膏腴之地。且神域自治，无需鲁国拨付粮草，每年反倒奉上一万石粮食——这相当于鲁王封地半年的供奉，君王稳赚不赔。”
姬生在一旁帮腔：“哥哥，金沙谷地处边境，常年受盗匪侵扰，三桓从不肯派一兵一卒驻守。陆先生接手后，不仅能肃清匪患，还能以赤金充作军费，帮咱们练出强军，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鲁王轻轻点头，却仍有顾虑：“那神域卫队不得高于五百人，这点我应允。可帮鲁国建五千人军队，兵器装备全由神域提供，还要交给姬生指挥……”他苦笑着摇头，“并非我信不过弟弟，实在是——我手里能调动的兵士，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千出头，连凑齐军队骨干都难。”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鲁王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下去：“季孙氏一家就有七八千私兵，叔孙、孟孙两家各有五千余众，他们把持兵权多年，王室兵士早就被他们以‘精简粮草’为由裁撤得所剩无几。我如今能拨出的，只有一千名王宫禁军，这已是王室最后的家底。”
陆景恒对此早有预料，他起身走到殿中，目光扫过鲁王与姬生：“一千骨干足够。我会先从神域调运兵器甲胄，再从金沙谷周边征召流民入伍，三个月内便能凑齐五千人手。至于那一万石粮食，正好作为这五千军队的补给与军饷，无需王室再掏一分钱。”
“还有赤金。”陆景恒补充道，“金沙谷的赤金归我支配，用作神域卫队的军费与工坊开销。这支卫队只护我与神域安全，绝不干涉鲁国内政，但若是三桓敢动王室与五千军队，卫队便会出手。”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鲁王的顾虑。他猛地一拍案几，站起身道：“好！我信先生！就依先生所言——金沙谷百里之地，以三年为试验期，租予神域；每年租金一万石粮食，神域自治，王室不干涉；五千军队由姬生指挥，管理权归我；一千禁军即刻调往城外营地，等候先生调遣。”
为防夜长梦多，鲁王当即命人取来笔墨竹简，亲自写下盟约，与陆景恒各自签字画押——竹简上的字迹虽显仓促，却字字千钧，敲定了双方的合作根基。
谈判一结束，陆景恒便起身告辞：“君王，我今日便返回柳溪村，将那里的村民迁来金沙谷，作为神域的第一支力量。”姬生也连忙说道：“哥哥，我随陆先生回去，把兴田君府的族人全迁过来，帮着打理神域事务，也能给弟弟做个臂膀。”
鲁王握着姬生的手，眼眶微红：“路上小心。弟弟放心，王宫这边我会稳住，三桓那边若有动静，我立刻派人送信。”他亲自将两人送到王宫广场，看着陆景恒与姬生坐进那辆银灰色的“神翼”。当螺旋桨开始转动，发出越来越响的“嗡嗡”声时，鲁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双手紧紧攥起——这“神物”启动时的威势，比他想象中更盛。
气流卷起地上的落叶与尘土，“神翼”底部的支架缓缓收起，机身竟真的腾空而起，越升越高。鲁王仰着头，嘴巴微张，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惊讶，先前谈判时的疑虑早已烟消云散。他看着那“神翼”如飞鸟般掠过宫墙，化作天际的一个小点，原本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坚定笑容。有如此“神物”与“神使”相助，别说抗衡三桓，便是重振鲁国声威，似乎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这份从心底涌起的信心，让他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飞行器缓缓升空，姬生扒着舷窗往下看，只见鲁王仍站在广场上挥手。他转头对陆景恒道：“先生，有了这五千军队与神域支持，咱们定能帮哥哥夺回权力！”陆景恒点点头，目光投向远方——金沙谷的蓝图已在他心中展开，而鲁国，只是他布局这个时代的第一步。
飞行器的反重力引擎发出最后一声低鸣，平稳降落在泰山南麓的黍田旁。青灰色的流线型机身在午后阳光下泛着冷光，与周围夯土的田埂、翠绿的黍苗形成刺眼的割裂感，像一尊骤然降临凡尘的天外神物。远处村落里，低矮的夯土房错落排布，屋顶覆盖着层层茅草，墙根处还堆着过冬的柴薪，尽显春秋战国的质朴风貌。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田埂上拾黍穗的老妇，她身着粗麻布缝制的短褐，腰系麻绳，攥着黍穗的手猛地收紧，麦芒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颤巍巍指向那团“从天而降的异物”。下一秒，惊叫声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迅速在散落着石锄木耒的田地里扩散开来。
扛着石锄的汉子丢下工具就往村子跑，粗麻短打沾着泥土，边跑边喊“神仙临凡！”；穿着打补丁短褂的孩童吓得躲在娘身后，只敢露出半只眼睛偷瞄；晒谷场上的老人们互相搀扶着跪下，枯瘦的手掌按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向泥土，嘴里诵着对神仙的祈福之语，声音因敬畏而发颤。不过片刻，飞行器周围就跪满了村民，灰褐色的粗麻衣襟铺在地上，像一片被风吹伏的枯草，有人额头已经磕出了红印，眼神里满是纯粹的惶恐与虔诚。
陆景恒推开飞行器舱门，身后跟着姬生。他刚沾到松软的泥土，便快步上前扶住正要磕头的老人，掌心温暖有力。身着的劲装衣料光滑挺括，在村民眼中宛如神衣，语气却温和如春风：“老丈快起，不必行此大礼。吾乃南方火神祝融座下神使陆景恒，身旁这位是鲁国姬氏宗亲姬生，我们只是来寻访一位故人，绝非来惊扰乡邻。”姬生站在他身后，虽仍带着贵族疏离，却也学着陆景恒的样子，抬手示意村民起身，只是神情略显生硬。
村民们闻言，互相交换着迟疑的眼神，扛锄汉子壮着胆子抬头：“神使真的……不怪罪我等失礼？”陆景恒笑了笑，声音愈发亲和：“尔等淳朴赤诚，何罪之有？我听闻这附近有位异人，能造飞鸟、制奇犁，技艺非凡，不知他住在哪里？”见神使态度和善，村民们彻底放下心防，磕头声停了，有人还敢偷偷打量飞行器的模样，姬生皱了皱眉，却被陆景恒用眼神制止。
那扛锄汉子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声音带着颤音回话：“神使大人，您说的定是坡上的公输大人！他就住在村西橡树林旁，三间茅庐围着夯土墙院，院外栽着三棵老槐树，老远就能看见。”他说着抬手往西指，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只是这公输大人性情孤僻，平日里只在院中摆弄器物，极少与村人往来。”
陆景恒顺着汉子指的方向望去，郑重道谢：“多谢告知，这份心意请收下。”说着从衣兜中取出几块包装奇特的压缩饼干，递到汉子手中，“这是神域饱腹之物，泡在热水中即可食用，能解饥寒。”塑料包装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汉子捧着饼干如获至宝，连连道谢。陆景恒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自行过去便可，不必劳烦众人。”随后转身对姬生道，“步行过去更显尊重，走吧。”两人便循着汉子指引的方向，朝着橡树林旁的茅庐走去，留下村民们捧着饼干，在原地兴奋地议论不休。
不过一刻钟，那片茅庐便出现在视野里。夯土墙不足一人高，墙头爬着几株野牵牛，紫色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摇晃，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院子没有木门，只用几根粗壮的桑木拦着，缝隙足以容人通过。陆景恒率先走进院子，脚下踩着松软的泥土，目光扫过院中器物——一把铁锄的锄板虽粗糙却比寻常石锄锋利，犁头是用熟铁锻造的，造型并非后世常见的曲辕犁；墙角靠着一张木锯，锯齿排列虽不规整，却已比斧砍省力许多，在这青铜与石器并存的时代，已是难得的奇物。
陆景恒的心跳先快了半拍，随即又沉了下去。爷爷陆正明的手艺他再清楚不过，当年在老宅的工坊里，哪怕是糟朽的旧木构件，爷爷也能凭着刨子与凿子修得严丝合缝；那些残缺的古家具经他手复原，连木纹的衔接都浑然天成，连螺丝的纹路都规整得像艺术品。眼前这些工具，只能说“能用”，却完全没有爷爷那种追求极致的痕迹。
直到看见院角那只“会飞的木鸟”，他才又燃起一丝希望。可飞近了才看清，那哪里是木鸟，分明是一只用竹篾扎成骨架、糊着粗麻纸的大风筝，翅膀上还沾着泥点，几根断线垂在地上，显然是被风吹落的。
陆景恒蹲下身，指尖抚过木锯的把手，触感粗糙却打磨得没有毛刺。姬生凑过来，皱眉打量着茅庐与农具：“这器物虽比寻常农家的精巧些，却也称不上‘异人’手笔，倒像是寻常工匠的手艺。”陆景恒的目光转向茅庐的柴门——门板由两块松木板拼接而成，边缘被虫蛀出几个小洞，门环是用粗铁打制的，已生出些许锈迹。他沉声道：“爷爷若真在此处，即便只有春秋战国的冶铁条件，也该造出更精巧的器物。你看这锯柄，握感虽顺，却少了手工打磨的温润；那犁头的弧度，也差了几分省力的巧思。是他刻意隐藏实力，还是这公输大人根本只是个恰巧懂些手艺的凡夫俗子？商人的描述与爷爷的专长太过契合，绝不会是空穴来风。”姬生闻言若有所思：“或许是此人刻意藏拙？毕竟这乱世之中，身怀奇技者多不愿显露锋芒。”
陆景恒起身走到柴门前，轻轻叩了叩门板，声音温和：“晚辈陆景恒，听闻公输大人技艺高超，特来拜访，不知大人是否在家？”连喊三声，房内都没有回应。他推开虚掩的柴门，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张木床、一张矮桌，桌上放着半块粗粮饼和一壶水，显然主人离开不久。姬生跟进来，皱眉道：“看来是临时出门了。神使身份尊贵，何必在此空等，我等先回村告知村民，让他们代为传话便是。”陆景恒点点头，又仔细打量了一圈屋内，确认没有爷爷留下的痕迹，才转身离开院子，“也好，我们去和村民说一声，免得他们挂念。”
两人返回村庄时，村民们仍聚在原地等候。陆景恒走上前，语气诚恳：“公输大人恰巧外出，劳烦各位若见到他，代为传话——火神座下神使陆景恒来访，若他方便，我下次再来登门。”他顿了顿，补充道，“不必特意等候，正常劳作即可，切勿耽误农时。”汉子连忙应下，声音带着感激：“神使体恤百姓，真是我等福气！小的一定把话传到！”陆景恒摆摆手，与姬生一同登上飞行器。引擎响起时，他特意让飞行器缓缓升空，给村民们足够的时间反应。村民们齐齐挥手送行，脸上满是感激与崇敬，看着那“神驾”逐渐消失在泰山云雾间，手中的饼干还散发着淡淡的麦香。飞行器内，姬生看着窗外逐渐缩小的村落，问道：“神使，接下来我们何处去？”陆景恒目光坚定：我们马上回柳溪村抓紧时间准备，早日将村民迁往金沙谷”
飞行器转换方向向韩国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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