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携着最后一缕燥热，穿过教学楼的走廊，拂进初一七班的教室。清冽又带着暖意的油墨香，混着窗外飘来的草木气息，在拥挤的空间里轻轻流淌。七十余张木质课桌挨挨挤挤，几乎占满了整个教室，缝隙里塞满了少年少女的喧闹——说笑声、桌椅摩擦的吱呀声、翻书的哗啦声，像揉皱的锦缎，缠得人耳根发沉，也搅得林清沅的心绪乱成一团。
林清沅站在教室门口，指尖紧紧攥着帆布书包带，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书包带被她攥出深深的褶皱。她微微垂着眸，长睫像蝶翼般轻颤，目光在一张张陌生的脸上匆匆掠过，没有半分熟悉的影子。小学时形影不离的伙伴、总是温柔护着她的禹珩哥哥，还有那个会陪她放风筝的爷爷（虽然爷爷还在，但校园里没有他的身影），都不在这拥挤的人群里。心底那点初入新环境的惶恐陡然放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转身，想逃开这密不透风的喧闹，肩膀却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温热的力道。
清沅内心：怎么办？这里全是陌生人，好吵，我想回家，想去找爷爷，想看到禹珩哥哥的身影……
“真巧！我们还是同学！”
清亮又雀跃的声音撞进耳朵，像夏日里叮咚作响的泉水，打破了她满心的惶恐。林清沅抬眼，撞进燕晨笑盈盈的眸子——他还是老样子，高马尾扎得利落，眼角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活力。她的眉头不自觉地又拧紧了些，太阳穴被周遭的喧闹戳得隐隐发疼，语气平淡得像一潭静水，没有丝毫起伏：“我们还是同学。”
燕晨内心：太好了！居然和清沅分到一个班！她还是这么安静，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主动点，让她不那么孤单。
“走，我带你去找玉琛！他也在隔壁班，咱们小学同学就剩咱们三个在一个校区了！”燕晨完全没在意她的冷淡，指尖带着夏末的温热，不由分说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轻快却不容挣脱，拉着她就往走廊另一头拽。
清沅内心：燕晨还是这么热情……玉琛也在？能见到熟悉的人，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隔壁教室的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能看到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老师背着手在讲台前踱步，声音严厉得像淬了冰：“上课不许交头接耳！都坐好！再说话就站到后面去！”燕晨扒着门框，踮起脚尖朝里望，忽然拔高声音喊：“嗨！玉琛！”
教室里，坐在第三排靠窗位置的玉琛猛地抬头，目光穿过人群撞上门口的两人，眼睛瞬间亮了亮，像盛满了星光。他指尖攥着课本边缘，指节微微泛白，嘴唇翕动了两下，刚要应声，就被老师扫来的凌厉目光钉在座位上，那点雀跃瞬间凝成了小心翼翼的窘迫，半个字也不敢吐，只能对着她们偷偷眨了眨眼，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林清沅看着这阵仗，心里的局促又添了几分。她轻轻挣了挣燕晨的手，转身就往回走，声音依旧淡淡的：“我们，也回去吧！快上课了。”脚步没有半分停顿，径直落回了自己的座位——教室第三排靠窗的角落，恰好能看见窗外那棵枝繁叶茂的杨树，叶片翠绿得发亮。
清沅内心：老师好严厉，还是赶紧回座位吧，靠窗的位置真好，能看到外面的树，稍微能静下心来。
刚坐稳没多久，一个清朗朗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质感，像山涧的泉水流过青石：“麻烦，让一让。我是这儿的。”
林清沅没有回头。初中教室比小学挤了三倍还多，哪怕是老师口中“人最少”的班，也塞了七十多号人。连日来的陌生感让她早已习惯了这些突兀的声响，只是从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头也没抬地往窗边挪了挪，尽量给身后的人腾出空间，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
清沅内心：新同桌吗？希望他不要太吵闹。
“要不，我坐外面吧！”男生拎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弯腰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露出挺直的鼻梁，声音清透得像被阳光晒暖的泉水，“我下课爱到处跑，来回走会影响你看窗外，你好像很喜欢看外面的树。”
“好。”林清沅站起身，侧身让出通道，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男生的侧脸，他的皮肤是健康的浅麦色，睫毛不算长但很密。两人擦肩而过时，她闻到男生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很干净，不像有些男生身上会有汗味，让她莫名松了口气。
男生刚坐下，就把胳膊肘往桌上一撑，动作随意又自然：“我睡一觉，占你点地方。”话音未落，他便把摊开的语文课本往桌上一铺，书页展开，几乎占了桌面的三分之二，还特意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怕真的挤到她。
清沅内心：他好像……还挺细心的？不过占的地方真够大的，算了，不影响我看树就好。
林清沅没说话，只从唇边溢出一个轻不可闻的“行”字，目光又飘回了窗外。杨树的枝叶繁茂，翠绿的叶片被夏末的风轻轻晃动，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她的手背上，暖融融的，像小时候爷爷摸她头顶的温度。她望着那片晃动的绿意，忽然觉得，没有禹珩哥哥在身边的初中生活，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这般平凡的喧闹，这般陌生的烟火气，竟让她紧绷了许久的肩膀，悄悄放松了些许。
“这是咱俩的边界线，不能过线。”
男生突然拿起笔，笔尖在木质桌面上划过，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竖线，像条倔强的小河，把桌面硬生生分成了两半——他占着宽阔的三分之二，只把窄窄的一截留给她，还特意用指尖蹭了蹭线，确保清晰。
林清沅瞥了眼那条深浅不一的竖线，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笑了一下：这线条也太丑了，像条小蚯蚓。她没说话，又转回头看向窗外。阳光渐渐升高，落在树叶上，亮得晃眼，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像停在枝头的蝶，心底的陌生感又淡了几分。
男生内心：应该不会打扰到她了吧？她看起来好安静，好像不太喜欢说话，划个线让她安心点，省得我不小心越界惹她不高兴。
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刚响，燕晨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额前的碎发都跑乱了，脸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林清沅，走呀？去走廊透透气！玉琛也在外面等咱们呢！”
林清沅没动，转身瞥了眼身旁睡得正沉的男生。他趴在摊开的课本上，后脑勺的头发有点翘，像顶小小的黑色绒球，呼吸均匀绵长，嘴角还微微上扬，显然睡得很熟，连下课铃都没吵醒他。她从喉咙里挤出“不去”两个字，连多余的解释都不想说，目光重新落回窗外的杨树上，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轻声说话。
清沅内心：他睡得好香，还是别打扰他了。而且，我现在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待在这里看看树也挺好。
燕晨内心：怎么不去呀？平时小学的时候她虽然也安静，但总会跟我出去走走的。是不是新同桌在这儿她不好意思？算了，不勉强她，下次再约。
燕晨撇了撇嘴，没再多说，转身跑去找玉琛了。教室里瞬间变得喧闹起来，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打闹，只有林清沅的角落依旧安静，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她看着窗外的树，心里想着爷爷早上做的桂花糕，想着禹珩哥哥说过的“做自己就好”，渐渐平复了心绪。
又一节下课铃响起时，燕晨抱着一摞课本再次出现在教室门口，冲她使劲挥手，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林清沅，这次一定要去了！玉琛带了好吃的饼干，分给咱们吃！”
林清沅抬眼，瞥见身旁的座位空了——那个划边界线的男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桌面上只留着那道歪歪扭扭的竖线，还有摊开的课本，书页被风吹得轻轻翻动。她终于松了口气，起身跟着燕晨走出了教室，心里还有点小小的好奇：那个男生去哪儿了？
走廊里的风比教室里凉爽，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上课的疲惫。燕晨和玉琛站在栏杆旁，玉琛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饼干盒，看到她来，立刻笑着递过来：“清沅，尝尝这个，我妈妈做的，很好吃。”
“谢谢。”林清沅接过一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带着牛奶的香气，心里暖暖的。三人靠着栏杆说了几句话，大多是燕晨在说初中的新老师、新同学，玉琛偶尔补充几句，林清沅偶尔应一声，气氛还算融洽。
清沅内心：有熟悉的朋友在，好像也没那么难熬。玉琛妈妈做的饼干真好吃，回头可以让奶奶也试试做。
等她慢悠悠回到教室时，男生已经坐在了座位上，手肘撑着桌面，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琢磨难题。见她进门，他忽然抬起头，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以后早点回来。”
林清沅的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向他，眼里带着一丝疑惑：“什么？”
男生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脸颊微微泛红：“没什么，就是……刚才上课铃响了，你还没回来，老师差点点名，我帮你说了一声你去洗手间了。”
清沅内心：原来是这样，他还帮我解围了？没想到他看着大大咧咧的，还挺细心。
她的眼神柔和了些，轻声说：“谢谢。”这是她今天对他说的第三句话，比之前的“好”“不去”多了两个字，语气也没那么冷淡了。
男生内心：她居然跟我说谢谢了！看来她也不是那么难接近嘛，刚才还担心她会不高兴。
男生刚要再说点什么，忽然莫名打了个冷战——夏末的阳光还带着燥热，教室里也不算冷，他却觉得后背有点凉。林清沅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忽然发现他肩上搭着的东西有点眼熟。
没等她细想，男生自己也察觉到了，伸手摸了摸肩膀，拿起那件浅粉色的薄披肩，愣了一下。林清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硬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给我！以后，我的东西你别碰。”
男生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邻座女生的披肩！刚才他觉得后背有点凉，看到椅背上搭着件披肩，随手就拿来披了，完全没意识到这是女生的东西，而且还是这么粉嫩的颜色。他赶紧把披肩摘下来，小心翼翼地递过去，眼睛睁得更大了，像受惊的小鹿，语气里满是慌乱和愧疚：“给你！对不起啊，我没注意这是你的东西，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抱歉！”
清沅内心：他怎么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这是奶奶给我做的披肩，我很喜欢的……不过看他这么慌张，应该是真的没注意。
惊讶远比刚才的寒意更甚——认识这大半天，邻座女生对他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个字，今天居然一下说了这么多，还带着明显的不悦。他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自己的“地盘”里挪了挪，几乎要贴到墙壁上，总觉得教室里的温度，好像因为女生这几句话，莫名降低了几分，心里还暗暗想着：完了，她肯定讨厌我了，早知道不随便碰别人东西了。
林清沅接过披肩，指尖触到熟悉的柔软质地，那是奶奶特意选的云锦，还绣着小小的莲花图案，是她很珍视的东西。她把披肩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角，抚平上面的褶皱，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只是这次，心里多了点复杂的情绪。
她不是真的生气，只是不习惯陌生人碰自己的东西，尤其是这么珍视的披肩。但看着男生慌乱道歉的样子，又觉得有点好笑，他好像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有点大大咧咧。
男生内心：她还是不说话，肯定还在生气。要不我再道个歉？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万一越说越糟怎么办？
教室里的喧闹渐渐平息，上课铃快要响了。男生偷偷瞥了眼林清沅的侧脸，她的轮廓很柔和，阳光落在她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光泽，像上好的玉石。他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悄悄放在两人的边界线中间，用指尖推了推，推到她那边：“这个给你，算是道歉。我妈妈说，吃糖能让人开心。”
林清沅的目光落在那颗包装鲜艳的糖果上，愣了一下。她转头看向男生，他立刻低下头，假装看书，耳朵却悄悄红了，连耳根都染上了薄红。
清沅内心：他这是在道歉吗？还挺可爱的。算了，不跟他计较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她没说话，伸手拿起糖果，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带着水果的清香。她忽然觉得，这个有点笨拙、有点大大咧咧的新同桌，好像也没那么难相处。
男生内心：她收下了！太好了，她不生气了！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该拿糖道歉的。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桌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那道歪歪扭扭的边界线，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像一道尚未被时光抹平的印记，刻在这初见的夏末时光里。林清沅望着窗外依旧翠绿的杨树，嘴里含着甜甜的糖果，心里忽然有点期待接下来的初中生活了。
她想，或许禹珩哥哥说得对，不用害怕陌生，不用刻意逃避，只要做好自己，那些陌生的人和事，总会在时光里慢慢变得温和起来。就像这夏末的风终会吹走燥热，带来凉爽的秋意；就像这道歪歪扭扭的边界线，终会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变成彼此熟悉的印记。
男生偷偷看了眼林清沅嘴角浅浅的笑意，心里也松了口气，拿起笔开始预习课本，只是这次，他特意把课本往自己这边又挪了挪，给她留了更宽的地方。教室里的喧闹还在继续，窗外的风还在吹，树叶还在沙沙响，而林清沅知道，她的初中生活，在这个夏末，伴随着这道歪歪扭扭的边界线，伴随着新朋友的笑脸和新同桌的糖果，终于有了一个温柔的开始。
清沅内心：或许，初中生活也会像这颗糖果一样，是甜的。以后，我要试着多敞开心扉，多认识新朋友，就像爷爷和禹珩哥哥希望的那样，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夏末的阳光依旧温暖，透过玻璃窗，洒在教室里的每一个角落，洒在那道歪歪扭扭的边界线上，也洒在林清沅带着笑意的眼底，像盛满了星光，明亮而温柔。这初见的时光，虽然带着陌生与羞涩，却也藏着最纯粹的美好，在夏末的风里，悄悄酝酿着未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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