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慷慨地倾泻下来,把塑胶操场烘得暖融融的,淡淡的橡胶味混着草木的清香在空气里弥漫,像浸了阳光的蜂蜜,甜润又温热。五颜六色的彩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各班的加油声、呐喊声裹着细微的尘土味飘过来,像一场喧闹的潮汐,漫过整个运动场,撞得耳膜微微发颤。唯独林清沅坐在观众席的最角落,脊背微微弓着,像株被风压低的小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塑料椅,指甲缝里沾了些灰白的尘土——周围的热闹像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看得见却摸不着,她望着不远处那条鲜红的跑道,眼神有些发飘,像被风吹散的云,心里空落落的。
清沅内心:好吵啊,还是角落里安静。看着大家跑跳打闹,好像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爷爷说我心脏不好,不能剧烈运动,只能待在这里看着,真羡慕他们能毫无顾忌地奔跑。
“一会,5000米……你上!”
一个清亮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声音突然贴着耳朵炸开,像颗小炮仗在耳边点燃。林清沅被惊得猛地一缩肩,像只受惊的小鹿,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转头就撞进了浩然笑盈盈的脸。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鼻尖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手里攥着块皱巴巴的号码布,上面的数字“17”被揉得有些模糊,他随手晃了晃,语气轻快得像在开玩笑:“我们班没人报这个项目,你凑个数呗!反正就是跑一圈走一圈,混个参与奖就行。”
清沅内心:5000米?那是什么?听起来好长……我从来没跑过,甚至连体育课都没好好上过,他怎么会找我?
“我没跑过。”林清沅的眼神里透着茫然,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像蝶翼拂过水面,语气轻得像风拂过草叶。她从小学起就没正经上过体育课,先天心室闭合不严的毛病,让她连每天的间操都总是以身体不适为由待在安静的教室里,“5000米”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模糊又庞大的数字,她完全不知道这意味着要绕着400米的跑道跑十二圈半。
“大家都没跑过!”浩然拍着胸脯,脸上挂着一副格外靠谱的笑容,眼底却藏着点小狡黠——班里没人愿意报这个累人的项目,老师催得紧,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孤零零的林清沅,觉得她性子软好说话,“你上去随便跑一圈就下来,到时候我在终点线那儿接你,保证没人说你,也绝对不会有事!就当去操场散散步啦。”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林清沅看着他笃定的样子,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真诚,心里竟莫名信了——或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是简单跑一跑?她长这么大,从来没体验过在跑道上奔跑的感觉,看着不远处运动员们挥洒汗水的样子,心里竟生出一丝莫名的期待,像一颗小小的种子破土而出。
清沅内心:跑一圈就下来吗?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说不定,我也能体验一次奔跑的感觉,像别人一样感受风从耳边掠过的滋味。
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好。”
浩然立刻喜笑颜开,眼睛亮得像星星,把皱巴巴的号码布塞进她手里,布料还带着他手心的体温。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检录处走,脚步轻快:“快走吧,检录要开始了,别迟到了!到时候跟着大部队跑,累了就停下来,没人怪你。”
林清沅被他拉着起身,指尖捏着那块带着体温的号码布,心里的期待越来越浓,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发烫。她跟着浩然穿过喧闹的人群,周围的欢呼声、脚步声愈发清晰,阳光落在身上,暖得让人有些犯困,又有些莫名的雀跃,像揣了颗小小的太阳。
清沅内心:马上就要跑了,会不会很简单?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爷爷要是知道我跑5000米,肯定会生气的……算了,就跑一圈,应该没事。
很快,广播里传来5000米预赛的检录通知,声音透过喇叭扩散开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在操场上空回荡。林清沅被浩然推着站到了起跑线上,身边的其他选手都在忙着活动筋骨,压腿、转脚踝、深呼吸,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肌肉线条在阳光下透着健康的光泽。只有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号码布,手心微微沁出了薄汗,指尖有些发凉,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清沅内心:他们看起来好专业,我会不会很格格不入?万一跑不动了怎么办?浩然说的是真的吗?
浩然站在跑道边,冲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语气轻松:“别紧张!跑不动就下来,我一直在这儿等你!”
林清沅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砰砰直跳的心脏。秋阳依旧温暖,风里带着草木的清香,可她的手心却越来越凉,心脏像揣了只小兔子,跳得越来越快。
发令枪“砰”的一声脆响,像惊雷划破了赛场的喧闹。周围的人群瞬间涌了出去,脚步声哒哒哒地连成一片,像密集的鼓点敲在跑道上。林清沅下意识地跟着跑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却很快找到了节奏。风掠过耳边,带着秋阳的暖意,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拂过脸颊,痒痒的;脚下的塑胶跑道软软的,弹性十足,每一步踩下去都有轻微的回弹,竟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原来跑步是这样的感觉,比坐在观众席上听着隔层玻璃的喧闹舒服多了,连心里的沉闷都好像被风带走了些。
清沅内心:好像……不难?风好舒服,跑道软软的,这样跑下去,好像也挺开心的。
她跑得不算快,却很稳,跟着大部队的节奏,一圈又一圈地绕着跑道。秋阳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跑道上,像一道浅浅的印记,随着她的脚步慢慢移动。身边的选手有人加速,有人放慢,她始终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呼吸均匀,胸口也没有不适,反而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久违的活力在身体里蔓延。
观众席上,燕晨扒着栏杆四处张望,眉头紧紧皱成了一团,语气里满是焦急:“林清沅呢?刚才还在这儿坐着的,跑哪儿去了?马上要开始下一个项目了,想找她一起去买水都找不到。”
“喏,跑到那了!”浩然叼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手指漫不经心地指向跑道上那个不算起眼的身影,语气依旧悠然,甚至带着点意外,“没想到她跑得还挺稳,都快追上第二梯队了,比我预想的厉害多了。”
“你惹祸了!”燕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清跑道上穿着号码布的林清沅,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都在发颤,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她有先天心室闭合不严!小学的时候连间操都从没上过一次,你居然让她跑5000米?十二圈半啊!她的心脏根本撑不住!”
燕晨内心:完了完了!浩然怎么能让清沅跑5000米?她的身体状况怎么能做这么剧烈的运动?万一出什么事,我怎么向她家人交代?
他不敢想象林清沅要是在跑道上突然倒地的样子,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着,疼得厉害,转身就往跑道边冲,脚步慌乱得差点绊倒。
浩然嘴里的棒棒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橘色的糖滚了几圈,沾上了点尘土。他脸上刚才的悠然自得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猛地变得铁青,眼神里满是错愕和慌乱,手脚都有些发软:“我……我不知道啊!她从来没说过……我以为她只是性子软,不想运动,没想到……”
浩然内心:怎么会这样?她怎么有心脏病?我怎么这么糊涂,没问清楚就拉她来跑5000米?万一她出点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话音未落,就拔腿往跑道边追,一边跑一边朝着跑道上的身影大喊:“林清沅!别跑了!下来吧!快停下来!这个项目不算数,我去跟老师说!”
跑道上的林清沅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望了一眼,看到燕晨和浩然焦急的身影,脸上扬起一抹浅浅的笑,运动后的红晕爬上脸颊,像染上了胭脂,声音带着点喘息,却依旧轻快:“我还行!还有几圈就到终点了!”
清沅内心:他们怎么这么着急?我现在感觉还好,虽然有点累,但还能坚持。马上就要到终点了,我想试试,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跑完。
她觉得自己的体力还能支撑,风里的呐喊声好像也比刚才清晰了些,耳边甚至能听到零星喊着自己名字的加油声。她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跑道,又望了望不远处的终点线,心里竟生出了一丝倔强——她想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跑到最后,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她不行!她的心脏撑不住!”燕晨追着跑道边跑,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林清沅,求你了,停下来!别跑了!你的身体最重要,名次什么的都不重要!”
燕晨内心:清沅,快停下来吧!别再坚持了!我知道你想试试,但你的身体真的不能再跑了,快下来,我带你去校医室检查一下!
浩然也彻底慌了神,跟着燕晨的步子,沿着跑道边缘快步跑着,一遍又一遍地喊:“下来……快下来……算我错了,我不该让你跑的,行不行?你快停下!老师那边我去说,不会算你弃权的!”
浩然内心:清沅,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快停下来,别再跑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林清沅没有停。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像破旧的风箱一样“呼哧呼哧”作响,胸口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闷得发慌,每吸一口气都带着隐隐的疼,蔓延到四肢百骸。但她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终点线,看着线旁那两个焦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身影,嘴唇动了动,想说出“我第……”——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前方的选手,自己好像并没有落后太多,说不定真的能拿到一个名次,说不定,她也能像别人一样,拥有一次属于自己的荣耀。
清沅内心: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我能行的,不能让他们失望,也不能让自己失望……可是,胸口好疼,越来越喘不上气了……
可那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前的跑道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像被风吹皱的绸布,浩然和燕晨的脸在视线里变得模糊不清,重影叠叠。她的腿一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直直地向前倒去,意识也开始一点点涣散。
“林清沅!”
浩然眼疾手快,几乎是凭着本能,几步冲上去稳稳接住了她软下来的身体。入手一片滚烫,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还有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凉得刺骨。燕晨也立刻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摸向她的手腕,指尖触到的脉搏又快又乱,像擂鼓一样急促,跳得毫无章法,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快!叫校医!快去找校医!她心跳好快!好像快撑不住了!”
燕晨内心:心跳好快!校医怎么还不来?清沅,你一定要坚持住!千万别有事!都是我不好,没能看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
周围的喧闹瞬间安静下来,原本加油呐喊的人群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围了过来,议论声、担忧声交织在一起,却没人敢上前打扰。浩然抱着林清沅,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烫得惊人,她的眉头紧紧皱着,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浩然内心:清沅,你醒醒!别吓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强迫你跑的!你要是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林清沅靠在浩然的怀里,意识像被浓雾包裹着,一点点变得模糊。耳边的喧闹声、呼喊声渐渐远去,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急促的心跳声,像有无数只鼓在耳边同时敲响,震得她耳膜生疼。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浩然满是慌张和自责的脸,额头上砸下来的冷汗滴落在她的脸颊上,凉丝丝的。她想说“我没事”,想安慰一下急得快要哭出来的两人,却连张开嘴巴的力气都没有,眼皮像坠了铅块一样,重重地合上了。
“校医来了!校医来了!”不远处传来同学的呼喊声,带着希望的气息。
校医提着医药箱快步跑过来,脸色凝重,立刻对林清沅进行检查:“快,把她放平,保持呼吸通畅!谁有温水?快拿过来!”
燕晨立刻从旁边同学手里拿过一瓶温水,小心翼翼地递过去,眼睛紧紧盯着林清沅的脸,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变化。浩然跪在地上,双手还保持着托着林清沅的姿势,身体微微颤抖,眼神里满是自责和后怕,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别担心,只是过度运动导致的心脏负荷过重,加上低血糖,休息一下就好了。”校医一边给林清沅喂水,一边进行简单的急救,“幸好送来及时,要是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以后可不能让她做这么剧烈的运动了,她的心脏状况不允许。”
听到校医的话,燕晨和浩然都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燕晨抹了抹眼泪,瞪了浩然一眼,语气里带着责备:“都怪你!以后再也不能让她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浩然低着头,声音哽咽,充满了自责,“我不该没问清楚就拉她来跑,以后我一定注意,再也不会让她受这种罪了。”
秋阳依旧暖烘烘地照着操场,彩旗还在风里猎猎作响,只是那片跑道上,只剩下焦急的守候和轻轻的叹息。刚才的喧闹仿佛瞬间凝固,只剩下满心的焦灼与牵挂,在秋阳下蔓延开来。林清沅躺在柔软的担架上,被校医和同学们抬向医务室,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些。
燕晨和浩然跟在后面,脚步沉重。浩然看着担架上林清沅苍白的脸,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这次的错误,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
清沅内心:好暖……是校医来了吗?燕晨和浩然好像很担心我……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像别人一样,跑一次完整的步……
医务室里,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林清沅的脸上,暖融融的。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守在床边的燕晨和浩然,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你吓死我们了!”燕晨立刻握住她的手,语气里带着哭腔,却满是关切,“以后再也不许跑这么远了!你的身体最重要,知道吗?”
浩然也连忙点头,眼眶红红的:“清沅,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跑5000米的。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先问清楚,再也不会勉强你了。”
清沅内心:他们真好,这么担心我。虽然没跑完,但我也体验过奔跑的感觉了,好像也没那么遗憾。以后,我还是乖乖听爷爷的话,好好照顾自己,不让关心我的人担心。
林清沅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秋阳透过窗户,把医务室照得暖融融的,像被爱意包裹着。这场意外的奔跑,虽然让她受了些罪,却让她感受到了朋友真挚的牵挂,也让她明白,有些坚持不必勉强,珍惜自己、珍惜身边人的关心,才是最重要的事。
操场上的喧闹渐渐恢复,加油声、呐喊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燕晨和浩然没有再离开医务室,他们守在林清沅身边,像守护着最珍贵的宝物。秋阳依旧温暖,风里带着草木的清香,而林清沅知道,这份被牵挂的温暖,会像这秋阳一样,永远留在她的心里,成为她生命中最珍贵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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