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那场对峙,没让萧玄感到轻松,反而像耗尽了他积攒许久的力气。接连两天,他免了常朝,独处紫宸殿,连沈沐也拒之门外。那碟碍眼的杏仁糕依旧摆在原处,无声地挑战着他的权威。
沈沐并不催促。他清楚,陛下需要时间自己消化那份被强行撕开伤疤后的震荡。他每日依旧通过高德胜送去安神香饵和几句闲谈,姿态放得极低,内容无关治疗,只传递着“臣随时恭候”的讯息。
第三日傍晚,萧玄传召。
殿内只燃一盏孤灯。萧玄端坐于御案之后,背脊挺直,烛光在他深刻的轮廓上投下阴影,疲惫难以掩饰,但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并未消散,反而沉淀得更加迫人。
“沈沐。”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是不容置疑的平稳,“那东西,还在外面碍眼。”
“是,陛下。”沈沐躬身。
“朕看了它三日。”萧玄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沈沐身上,“一开始,朕想将它碾为齑粉。后来发现,不过是一碟死物。”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但那份刻意压制的冷静,反而透露出其下的暗流汹涌。
“陛下心志之坚,臣望尘莫及。”沈沐适时奉上肯定。
萧玄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少给朕戴高帽。直说吧,下一步,你待如何?” 他将问题抛回给沈沐,姿态依旧是审查与决策者。
沈沐心领神会,陛下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掌控节奏。他上前一步,姿态恭谨,语气却清晰坚定:“臣斗胆,请陛下允准,将此物移入殿内。”
萧玄眼神骤然一厉,殿内空气瞬间凝滞。“哦?放到朕的眼皮子底下?”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帝王的威压,“沈沐,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臣不敢。”沈沐低头,声音却不卑不亢,“臣只是以为,陛下既已无惧于门外之物,何不将其置于掌中,彻底驯服?一碟糕点,岂配让陛下回避于殿内一隅?” 他巧妙地将“适应”转化为“驯服”,迎合了帝王的征服欲。
萧玄沉默地盯着他,目光如鹰隼。良久,他冷硬的嘴角微微一动:“准了。” 不是被迫同意,而是如同批准一项政令。“朕倒要看看,它能翻出什么浪花。”
“臣,遵旨。”
沈沐退出,恭敬地端回那碟糕点。他能感受到背后那道目光,不再是恐惧的凝视,而是带着审视与冷意的监控。
他依言将糕点置于远离御案的窗边矮几上,如同安置一件贡品。
殿内气氛顿时不同。那碟糕点的存在,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萧玄的目光扫过去,带着明显的厌恶与轻蔑,但他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如同审视一件战利品,或是等待臣服的对手。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松弛下来。
“沈沐。”
“臣在。”
“就让它在那儿待着。”萧玄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峻,“朕要让它知道,谁才是这紫宸殿,乃至这天下的主宰。”
他没有闭上眼逃避,也没有显露出任何生理不适的迹象(即便内里可能翻江倒海),而是重新拿起一份奏折,就着昏暗的灯火批阅起来。只是那笔锋,比平日更显凌厉。
沈沐静静侍立一旁,心中明了。陛下正在用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并习惯这种存在。这不是被动的脱敏,而是主动的征服。
心防的裂缝,在他自己的意志驱动下,正被强行拓宽。
与那碟糕点“同殿为臣”数日,萧玄表面一切如常,但眼底的阴郁和偶尔在朝堂上不受控的戾气,暴露了他内心的消耗。他像一头受伤的雄狮,舔舐伤口的同时,更加警惕和暴躁。
沈沐知道,必须再推进一步,帮助陛下彻底赢得这场“战争”。
这日午后,萧玄处理完政务,眉宇间带着未散的烦躁。殿内,那碟糕点依旧在矮几上,像个沉默的囚徒。
沈沐奉上清茶,待他饮下稍缓后,才谨慎开口:“陛下,臣观您心神损耗,旧痂未清,恐生他变。若要根除,需下猛药。”
萧玄抬眼,目光如电:“说。”
沈沐指向矮几旁多出的一个白玉盏,里面是乳白色、带极淡杏仁气息的羹汤(实为无害代茶)。“臣请陛下,饮此‘安神羹’。”
“呵。”萧玄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周身瞬间迸发出骇人的气势,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冻结了。“沈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那眼神,足以让任何臣子肝胆俱裂。
高德胜已匍匐在地,抖若筛糠。
沈沐顶着这滔天威压,深深躬身,语气却异常清晰:“臣知道。此物并非杏仁茶,乃太医署以牛乳、蜂蜜及宁神药材所制,仅有一丝气味相似,绝无毒害。臣,愿以性命担保其无害。”
“担保?”萧玄缓缓站起,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你的命,值几个钱?” 他踱步上前,停在沈沐面前,垂眸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只蝼蚁。“朕看你,是活腻了。”
这是帝王的愤怒,带着生杀予夺的冷酷。
沈沐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上那双充满暴戾与审视的眼睛:“陛下!伤您者,非此物,乃昔日下毒之人与那段记忆!此羹无害,您此刻所有不适,皆是‘旧伤痂’作祟,是它在愚弄陛下!陛下英明神武,岂容一段过往记忆,永远凌驾于您意志之上?”
他将问题拔高到帝王意志与过往阴影的对抗。
萧玄死死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杀意与理智在眼中疯狂交锋。殿内死寂,落针可闻。
突然,萧玄猛地出手,一把夺过那白玉盏,动作快得带风。他没有看沈沐,而是死死盯着盏中微漾的液体,眼神凶狠,如同面对不共戴天的仇敌。
“试。”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命令沈沐。
沈沐毫不迟疑,上前接过玉盏,仰头饮下一小口,然后恭敬递回:“陛下,无恙。”
萧玄看着被他饮过的玉盏,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厌恶与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激起的、不容挑衅的征服欲。他乃天下之主,岂能败于一盏羹汤?!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如同饮下决胜的烈酒,又像是给予敌人最终一击,仰头将剩余羹汤一饮而尽!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狠绝的霸气。
甘甜微腥的液体滑入喉咙,预想中的痛苦并未降临。
他握着空盏,僵立原地,感受着身体的反应——除了因极度紧绷而加速的心跳,一切如常。
几息之后,他缓缓垂下手臂,空盏“铛”一声落在金砖地上,声音清脆。他没有瘫软,只是背脊依旧挺直,缓缓转过身,看向窗外。
良久,他发出一声极轻、却带着无尽嘲弄的冷哼。
“不过如此。”
他做到了。不是被治愈,而是他以帝王的绝对意志,将这份恐惧,彻底碾碎。
内心那座囚笼,在他自己的力量下,土崩瓦解。沈沐,不过是在旁边,递上了一把无关紧要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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