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那句“不过如此”在紫宸殿内回荡,带着帝王特有的倨傲和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解脱。他转过身,目光第一次真正平静地扫过那碟曾让他如临大敌的杏仁糕,随即落在沈沐身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不再有审视、猜忌或暴戾,而是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像冰封的河面下,悄然涌动的暗流。
“你,做得不错。”萧玄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但尾音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以往的缓和。
沈沐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变化,他躬身,依旧谦逊:“是陛下意志坚定,臣不敢居功。”
萧玄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但在沈沐转身离去时,他感觉到那道目光不再是监控,而是带着一种……近乎专注的凝视,久久没有移开。
那碟杏仁糕带来的阴影似乎正逐渐消散,但萧玄心中另一种情绪却如藤蔓般悄然滋长,无声地缠绕着沈沐所在的揽月轩。
沈沐虽刻意保持着臣子的恭敬与距离,但有些风,终究会透过密不透风的墙隙吹入。
这日晌午,阳光正好。
沈沐在揽月轩院内,依照韩统领所授之法练习匕首“乌啼”。
他心无旁骛,身形腾挪间,刀刃划破空气,带着冷静而流畅的韵律。
一名轮值守在院门外的年轻侍卫,似乎对武艺颇有兴趣,见沈沐招式精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眼中流露出欣赏与好奇。
沈沐练完收势,气息微喘,额角沁出细汗。
他抬头时,正对上那年轻侍卫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侍卫约莫十七八岁,面容尚带稚气,眼神清澈见底,见沈沐看来,慌忙低下头,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了。
沈沐并未在意,只当是年轻人对武艺的热忱,甚至还因对方那毫不掩饰的、纯粹的欣赏而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随手拿起石凳上的布巾擦拭汗水,随口问了一句,语气平和:“你叫什么名字?看起来对兵刃有些兴趣。”
那侍卫受宠若惊,连忙抱拳躬身,声音清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回沈大人,卑职陈安!确实……确实仰慕大人身手!”
沈沐笑了笑,他如今处境虽微妙,但并非不近人情,见对方态度恭谨热切,便如同寻常长者(尽管他实际年龄未必大多少)鼓励后辈般,多说了两句:“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的皮毛,韩统领教导有方罢了。你若感兴趣,当值之余亦可多加练习,基础扎实最为重要。”
他语气温和,不带丝毫架子。
然而,这短暂而寻常的互动,落在某些“有心人”眼中,却变了味道
几乎是在当天傍晚,沈沐便被召至紫宸殿。
殿内的气氛与往日不同,并非压抑的暴怒,而是一种冰冷的、黏稠的滞涩感。
萧玄没有坐在案后,也没有倚在榻上,而是站在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他没有回头,声音如同淬了冰:“朕听闻,沈待诏今日兴致颇高,在院中与守门侍卫相谈甚欢?”
沈沐心中微凛,立刻明白那短暂的交谈已被人添油加醋地报了上来。
他面色不变,躬身答道:“回陛下,臣今日习练武艺,守职的陈侍卫多看了几眼,臣见他年少好奇,便鼓励了几句,勉励其忠于职守,勤练武艺,并无他意。”
他回答得坦荡,将动机归结于“鼓励后辈”和“忠于职守”,无懈可击。
萧玄缓缓转过身,烛光下,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神幽深,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他踱步走近,目光在沈沐脸上细细巡梭,仿佛要找出任何一丝心虚或隐瞒。
“陈安……”他咀嚼着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年方十七,禁军子弟,身手尚可,家世……倒也清白。”
他竟然随口说出了那侍卫的履历!
沈沐垂下眼帘:“陛下明察。”
“朕自然要明察。”萧玄在他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龙涎香与一丝药味的冷冽气息,“沈待诏如今声名鹊起,仰慕者众,倒是朕疏忽了,竟让你与那些粗鄙武夫随意接触。”
这话里的酸意与毫不掩饰的贬低,让沈沐心中警铃大作。
他维持着恭敬的姿态:“陛下言重了。臣蒙陛下恩典,方有今日,心中唯有感激,不敢有丝毫逾越之念。至于侍卫,皆是护卫宫禁之忠勇之士,臣与之交谈,亦不敢忘自身本分。”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再次强调“本分”和“感激”,试图化解萧玄的疑虑。
萧玄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是吗?看来是朕多心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却更加冰冷,“不过,宫禁重地,自有法度。那陈安当值时分心,窥探内臣,已是不该。即日起,调离揽月轩,发往西山皇陵值守。”
西山皇陵!那几乎是等同于流放的闲职,前途尽毁!
沈沐心头一震,下意识抬头:“陛下!陈侍卫年幼,仅是好奇,罪不至此!若因此受此重惩,恐寒了护卫宫禁将士之心!”
他并非对陈安有多深感情,而是无法坐视一个年轻人因自己一句无心之言而遭此厄运,更因为这背后是萧玄毫无道理、肆意妄为的控制欲!
“哦?”萧玄眉梢微挑,眼中戾气一闪而过,“沈卿这是在为他求情?看来,倒真是相谈甚欢,情谊匪浅啊!”
那“情谊匪浅”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浓浓的讥讽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刺痛。
“臣并非求情,只是据实而言,陈侍卫确无大过。”沈沐坚持道,他知道此刻退缩,只会让萧玄的控制欲更加膨胀。
“朕意已决!”萧玄猛地拂袖,背过身去,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退下!”
沈沐看着他那决绝而冰冷的背影,知道再多言无益,甚至可能引来更不可预测的后果。他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最终只能深深一礼,声音干涩:“臣……告退。”
走出紫宸殿,夜风凛冽。沈沐的心却比这夜风更冷。他清楚地意识到,萧玄对他那份扭曲的“关注”,已经超出了依赖的范畴,开始演变成一种强烈的、排他的占有欲。任何试图靠近他的人,都可能成为被清除的对象。
这不再是疗愈,而是一场更加危险的博弈。
次日,陈安果然被调离,不知所踪。
揽月轩外换上了两名更加沉默、眼神也更加警惕的中年侍卫。
沈沐站在轩内,看着那两名陌生的面孔,心中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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