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太后寿宴。
太极殿内,觥筹交错,笙歌漫舞。
太后的寿宴极尽奢华,金碧辉煌的殿宇中,宗室重臣、各国使节衣香鬓影,笑语喧阗。然而,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都难以控制地聚焦于御座之侧,那个本该由皇后占据的位置。
沈沐坐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待诏官服,更显得整个人空落落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在宫灯辉煌的映照下,几乎透明。
他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疲惫的青影,对周遭的一切喧嚣、打量与非议,都置若罔闻。他像一尊被强行妆点后摆放在此的瓷偶,美丽,易碎,且了无生气。
萧玄高踞主位,玄色龙袍上金线绣制的龙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偶尔与身旁的太后低语两句,目光却总会不动声色地扫过身侧的沈沐,那眼神深处,是强行压制的焦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般的占有。
“皇帝,”
太后端起酒杯,凤目含笑,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邻近几席听清,“今日哀家寿辰,见你气色尚佳,心中甚慰。想来,是多亏了沈待诏在身边,时时为你‘调理’之功吧?”
她将“调理”二字,咬得意味深长。
萧玄面色不变,淡淡道:“母后挂心。沈待诏于医术一道,确有独到之处。”
太后笑意更深,目光转向沈沐,语气慈和得令人头皮发麻:“沈待诏看着气色却不大好。哀家知道皇帝离不开你,但你也要爱惜自己。听闻你前几日病重,皇帝心急如焚,甚至……不顾身份,亲自为你喂药。这般‘情深义重’,真是闻所未闻,让哀家都动容不已。”
“亲自喂药”四字,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地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霎时间,周遭的丝竹声、谈笑声都仿佛低了下去。
无数道目光变得惊疑、探究,甚至带着隐秘的兴奋。皇帝亲自为一个臣子、一个男子喂药?这已远超寻常的君臣之恩,其间非同寻常的亲密,引人无限遐想。
沈沐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指尖在袖中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萧玄眼底寒意骤生,正要开口,太后却已轻轻拍了拍手。
“说起来,沈待诏的病,哀家一直挂心。张院使,你前几日不是为沈待诏诊过脉吗?如今情况如何,也说来让哀家安心。”
太医院院使张仲衡应声出列,他低垂着头,不敢看御座方向,声音却清晰可闻:“回太后,陛下。沈待诏之症……乃长期忧思惊惧,五内郁结,以致气血双亏,元气大损。加之……近日有绝食自毁之象,故病情来得格外凶险……”
“绝食?”
“自毁?”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一个被皇帝如此“看重”的人,竟会“忧思惊惧”到需要“绝食自毁”?他在恐惧什么?他又为何要毁灭自己?
这无声的控诉,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弹劾都更具杀伤力。沈沐在宫中的处境,被他自己的身体状况,摊开在了所有人面前。
萧玄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握着酒杯的手指根根收紧,指节泛白。
不等他发作,一名御史已迫不及待地出列,高声奏道:“陛下!太后!臣有本奏!沈沐此人,身负‘心域’邪术,名义上为陛下调理,实则以妖言蛊惑君心!昔日宫女莲心失明,浣衣局彩屏疯癫投井,皆与此术脱不开干系!此等妖法,扰乱宫闱,戕害宫人,如今更累及陛下圣誉,岂能再容于圣驾之侧!臣恳请陛下,即刻将此妖人拿下,明正典刑,以正视听!”
“臣附议!”
“陛下,妖术祸国,古有明训,不可不察啊!”
太后一党的官员纷纷出列,言辞激烈,仿佛沈沐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祸国妖孽。他们巧妙地避开了帝王的逆鳞,只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心域之学”与沈沐本人。
一时间,宴席之上,舆论汹汹。
沈沐孤立无援地坐在那里,承受着千夫所指。那些目光如同无形的利箭,将他本就脆弱的尊严射得千疮百孔。
他感觉呼吸愈发困难,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摇摇欲坠。
而在下首的客席中,呼延律死死攥着手中的金杯,琥珀色的眼眸里风暴凝聚,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看着那个在风暴中心、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身影,牙关紧咬,手背青筋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立刻冲上去将人带走的冲动。
萧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未能压下他胸中的暴戾。他的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扫过那些慷慨陈词的臣子,最终落在太后那看似忧国忧民、实则稳操胜券的脸上。
“都给朕闭嘴!”
萧玄猛地将酒杯掼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他站起身,玄色龙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意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
“朕的身边留什么人,用何种医术,何时轮到尔等妄加置喙?!”他目光如刀,刮过那些出列的官员,“再有敢非议沈卿与‘心域’者,以诽谤圣听论处!”
帝王的雷霆之怒,让方才还慷慨激昂的官员们瞬间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去。
然而,太后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她知道,皇帝的强硬,不过是色厉内荏,火候,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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