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疫区比预想的更惨烈。
天还未亮,苏清栀和墨临渊赶到时,整条街已被官兵封锁。刺鼻的腐臭味混着药气弥漫在晨雾里,临时搭起的棚户下躺满了呻吟的病患。地上草席盖着七八具尸体,露出的手脚呈骇人的青黑色。
“一夜之间,三十七人发病,九人死亡。”余杭知府战战兢兢地禀报,“下官已按王妃先前留下的防疫方子处置,可、可这疫情完全不像鼠疫...”
苏清栀戴上特制面纱,快步走向最近的患者。那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脖颈淋巴结肿大溃烂,但皮肤上却浮现出诡异的红斑——这是鼠疫混合了其他毒素的症状!
“取针。”她伸手,墨临渊已从药箱取出银针递来。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银针刺破少年指尖,渗出的血在晨光下泛着暗绿色。苏清栀瞳孔骤缩:“不是单纯的鼠疫,是‘腐骨瘟’——苗疆七大绝毒之一,混入鼠疫杆菌制成的复合毒疫。”
全场哗然。
知府腿一软:“苗、苗疆?可下官查过,这条街无人接触过苗人...”
“毒在水里。”墨临渊忽然开口。他滑着轮椅来到街口的水井旁,从怀中取出一个银质小瓶,倒出些粉末撒入井中。井水立刻泛起浑浊的泡沫,散发着甜腻的腥气。
“这是...”苏清栀接过他递来的银瓶查看,“验毒散?王爷连这个都随身带着?”
“习惯了。”他语气平淡,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围观人群,“能在全城十七口水井中的三口同时下毒,说明下毒者熟悉余杭水系分布,且有内应。”
话音刚落,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人群里窜出,直扑苏清栀!墨临渊轮椅急转,袖中暗器已出——却见那是个七八岁的女童,手里攥着把生锈的剪刀。
“坏人!你们是坏人!”女童哭喊着,“我娘喝了药,吐了好多血...”
苏清栀按住墨临渊的手,蹲下身平视女童:“小妹妹,谁给你娘喝的药?”
“一个、一个蒙面大夫...”女童抽噎着,“他说是官府派来救人的...”
墨临渊与苏清栀对视一眼——哈赤的人已经混进救治队伍了!
接下来的六个时辰,苏清栀再没离开过疫区。她重新调整药方,将治疗鼠疫的方子与解毒药剂结合。墨临渊则坐镇指挥,将病患按轻重程度分区,所有进出人员严查。
晌午时分,苏清栀正在给一个老妇施针,忽听身后传来重物倒地声。回头一看,竟是墨临渊脸色苍白地靠在轮椅里,额上冷汗涔涔。
“王爷!”她冲过去把脉,心头一沉——余毒被疫区的瘴气引发了!
“无妨...”他想推开她,“你先救人...”
“救什么救!”她难得发了火,一把将他按在轮椅上,“你再运功压制毒性,下次毒发就是心脉俱碎!”说着取出三根金针,直接刺入他心口大穴。
墨临渊闷哼一声,抓住她的手腕:“苏清栀...这么多人在看...”
“看就看!”她手下不停,又下两针,“王爷要是死在这儿,我那十几万两诊金找谁要去?”
周围官兵和大夫们都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宸王被王妃当众“行刑”的场面。只有知府偷偷抹了把汗——这位王妃,是真敢下手啊。
针法见效很快,墨临渊的脸色逐渐恢复。他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专注侧脸,忽然低声说:“你方才...很着急。”
“废话。”她收针,没好气地瞪他,“你要是在我眼皮底下出事,传出去我还怎么在医圈混?招牌都砸了。”
他唇角微扬:“只是为招牌?”
“不然呢?”她转身去写药方,耳根却有点红,“难道还能是为王爷您?”
他没再追问,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漾开细碎的笑意。
傍晚时分,疫情终于得到控制。新配的药方起了作用,重症患者的症状开始缓解。苏清栀累得几乎站不稳,却还强撑着检查最后一处煎药点。
“王妃,您歇会儿吧。”一个年轻医官忍不住劝道,“这儿有我们盯着...”
话音未落,煎药的大锅突然“砰”地炸开!滚烫的药汁四溅,苏清栀被人猛地往后一拉——墨临渊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用披风护住了她。
“怎么回事?”他冷声问。
熬药的药童吓得瘫坐在地:“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就是按照方子煎药...”
苏清栀蹲身查看锅底残渣,从碎片中拣出一小块黑色物体:“火硝。有人往药锅里投了火硝,遇热爆炸。”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众人,“这是要毁药杀人。”
夜色渐浓,疫区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墨临渊将苏清栀带到临时搭起的休息帐里,递上一碗热粥:“喝。”
她接过粥碗,却没动:“王爷不觉得奇怪吗?哈赤若要杀我,有太多机会。为何偏偏选在疫区,用这么迂回的方式?”
“他在试探。”墨临渊在她对面坐下,“试探你的医术极限,试探本王的底牌,也试探...你我之间的关系。”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墨影掀帘而入,手里捧着一支羽箭:“王爷,箭书。”
箭上绑着的纸条只有一行字:“明日辰时,西郊乱葬岗。只许她一人来,否则全城陪葬。——哈赤”
苏清栀看完纸条,笑了:“这位国师大人,还挺懂谈判技巧。”
“你不能去。”墨临渊斩钉截铁。
“为什么不能?”她歪头看他,“王爷是怕我出事,还是怕您的解药没着落?”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道:“苏清栀,你明知故问。”
帐内陷入沉默。远处传来病患的咳嗽声,夜风卷起帐帘,透进丝丝凉意。良久,苏清栀才轻声说:“王爷,哈赤要的是你。他设下瘟疫局,又约我单独见面,无非是想逼你现身。”
“所以?”
“所以我们要将计就计。”她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他不是想玩吗?我陪他玩个大的。”
她从药箱底层取出一个小玉瓶:“这是我用青龙藤汁液提炼的‘假死药’,服下后三个时辰内气息全无,状若死亡。明日我去赴约,王爷您...”
“本王暗中随行。”他接过话头,“但苏清栀,你若敢真让自己涉险...”
“那就加钱。”她笑眯眯地打断,“冒险费、精神损失费、可能受伤的医药费...打包价五万两,不过分吧?”
墨临渊看着她财迷心窍的模样,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不过分。但你要答应本王一件事。”
“什么?”
“活着回来。”他语气郑重,“你若出事,本王就把哈赤的骨头一根根拆了,给你陪葬。”
苏清栀怔了怔,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她低头假装整理药箱,嘟囔道:“王爷真会算账,人死了还要什么陪葬...不如折现...”
他没说话,只是将一块温热的玉佩塞进她手心。玉佩上刻着繁复的蟠龙纹,入手生温——是能调遣他所有暗卫的龙王令。
“收好。”他转身离开帐子,“明日若见信号,立即服假死药。其他的...交给本王。”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苏清栀握紧那块还带着他体温的玉佩,忽然轻声说:
“墨临渊,其实你这个人...还挺够意思的。”
夜色深沉,疫区的灯火明明灭灭。而在城西某处暗宅里,缺了一根手指的男人正抚摸着骨笛,望着窗外明月,露出森然笑意。
“游戏,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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