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烟尘还没散尽，三人已经逃进白雾谷外的密林。苏清栀手臂上的黑线像活物般蠕动，每爬一寸都带来钻心刺骨的疼。她咬牙封住手臂穴位，冷汗却已经浸湿了鬓发。
“停下。”墨临渊扶住她，“先处理伤口。”
“不能停…”她喘着气，回头看向谷口方向，“云无涯的人肯定会追…”
话音未落，林子里传来窸窣声响。不是追兵——是蛊虫！那些从总坛逃出来的蛊虫失去了母巢控制，正凭着本能寻找新宿主。
“上树！”墨临渊抱起苏清栀跃上枝头，世子紧随其后。
从高处往下看，地面已经覆盖了一层黑色“地毯”，那是成千上万的蛊虫在蠕动。它们在树下焦躁地转圈，却上不了树——蛊虫大多不善攀爬。
暂时安全了。苏清栀靠在树干上，撕开衣袖查看伤口。黑线已经蔓延到手肘，皮肤下的血管都变成了青黑色，看着骇人。
“给我金针。”她伸手。
墨临渊从她药箱取出针囊，却握在手里没递过去：“这次我来。”
“你会吗？”她疼得脸色发白，还不忘质疑。
“看你扎了这么多次，猪都学会了。”他撕下衣摆擦净她手臂，“先说好，扎错了不赔钱。”
苏清栀气笑：“王爷，你现在欠我二十四万两千两，要是把我扎坏了，得赔双倍…嘶！”
第一针落下，精准刺入曲池穴。墨临渊手法虽然生疏，但稳得出奇。他按照记忆中她施针的顺序，一针一针往下扎，每刺一针都抬头看她表情——疼得轻了就是位置对，疼得重了就微调。
七针过后，黑线蔓延的速度明显减缓。苏清栀惊讶地看他：“王爷什么时候偷学的？”
“每次你给本王施针，本王都在记。”他低头继续下针，“想着万一哪天你病了，总不能指望那些庸医。”
这话说得平淡，苏清栀却觉得心头一暖。她看着男人专注的侧脸，忽然伸手摸了摸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王爷，你这样值五千两。”
“记账上。”他头也不抬，“不过苏清栀，你这蛊毒到底有没有办法根除？”
“有。”她看向树下渐渐散去的虫群，“母巢虽然炸了，但云无涯的本命蛊还活着。只要找到那只金色蛊虫，用它的血做药引，就能解我体内的毒。”
“那本命蛊在哪儿？”
“就在附近。”她闭眼感应，“我能感觉到…它一直跟着我们。”
世子忽然开口：“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棵树在动？”
三人同时低头，发现身下这棵两人合抱粗的古树，树干竟然在轻微蠕动！树皮表面浮现出诡异的纹路，像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是食人树！”苏清栀脸色骤变，“快跳！”
迟了。树干突然裂开数道口子，里面伸出藤蔓般的触手，闪电般缠向三人！墨临渊挥剑斩断几根，但更多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
世子刚解蛊身体虚弱，一个不慎被触手缠住脚踝往树洞里拖。苏清栀甩出银针，针上涂了腐蚀性药水，触手吃痛松脱。但这一分神，她自己也被缠住了腰。
“砍树根！”墨临渊急喊，剑光直劈树干与地面连接处。
剑锋入木三寸，树干猛地一震，发出类似惨叫的怪响。伤口处涌出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这树…喝过人血。”苏清栀忍着恶心，将一瓶药水砸在树干上。
药水与树液接触，瞬间沸腾冒烟。食人树剧烈颤抖，所有触手都缩了回去。三人趁机跳下树，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跑出里许，确认食人树没追来，三人才停下喘气。世子扶着树干呕吐——刚才被触手缠住时，他闻到了那上面的腐尸味。
“这南疆…到底还有多少鬼东西？”他苦笑着擦嘴。
“多着呢。”苏清栀检查腰间的勒痕，已经泛紫，“食人树、蛊虫、毒瘴…还有云无涯。不过世子，你吐的这一下，弄脏了我的鞋，清洗费二十两。”
世子：“……”他都快死了，这女人居然还想着钱？
墨临渊却笑了：“这才像你。”他蹲下身查看她的腰伤，“还能走吗？”
“能。”她站起身，却晃了一下。
墨临渊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别逞强。诊金再加一千两，够不够你闭嘴休息会儿？”
苏清栀靠在他怀里，难得没反驳。她确实累了——连番恶战加上蛊毒发作，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三人找到一处山洞过夜。墨临渊生起火，苏清栀配药，世子负责警戒——虽然他现在跟半个废人差不多。
“你的蛊毒，”墨临渊看着苏清栀配药，“还能撑多久？”
“三天。”她将药粉倒进热水，“云无涯给的三日解药只能压制，不能根治。三天后如果找不到金色蛊虫，我就得变成蛊人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墨临渊却握紧了拳头：“他不会得逞。”
“当然不会。”她递给他一碗药，“王爷先把自己管好。你体内的子母蛊虽然被针法压制，但随时可能发作。这碗药能再撑十二个时辰，成本三百两，记账上。”
墨临渊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皱紧眉头：“你就不能配点不苦的？”
“良药苦口。”她又递过一颗糖丸，“这个甜，一颗五十两。”
他气笑，却还是接过糖丸含进嘴里。甜味化开，冲淡了苦涩，也冲淡了心头的阴霾。
夜深了，世子已经睡着。墨临渊守着火堆，苏清栀靠在他肩上浅眠。洞外传来虫鸣，还有…极轻微的翅膀振动声。
墨临渊警觉地握剑，却见一只金色的小虫子飞进山洞，落在苏清栀手边。那虫子只有米粒大小，通体金黄，背上有三道红纹——正是云无涯的本命蛊！
苏清栀突然睁眼，出手如电，用玉瓶扣住了虫子。
“你装睡？”墨临渊挑眉。
“不装睡，它怎么敢来？”她晃了晃玉瓶，里面的金蛊焦躁地撞击瓶壁，“这小东西跟了我们一路，就等着我蛊毒发作时趁机钻入我心脉，好让云无涯远程控制我。”
“现在怎么办？”
“炼药。”她从药箱取出个小炉子，“本命蛊与宿主心血相连，用它做药引，不仅能解我的蛊毒，还能反噬云无涯。不过…”
“不过什么？”
“炼药需要三个时辰，期间不能被打断。而且…”她看向洞外，“云无涯肯定感应到本命蛊被抓了，很快就会找过来。”
墨临渊起身：“本王去洞口守着。”
“等等。”她拉住他，递过一个小布袋，“这里面是驱蛊粉，撒在洞口。还有这个…”
她又拿出个竹筒：“遇到危险就拉开引线，会放出毒烟，能撑一炷香时间。不过王爷，这两样加起来值八百两，省着点用。”
墨临渊接过东西，深深看她一眼：“苏清栀，三个时辰后，我要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你。不然…”
“不然就赖账？”她挑眉。
“不然本王就追到黄泉路上，继续还你的债。”
他转身走向洞口，背影挺拔如松。苏清栀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她摇摇头，专心开始炼药。
小炉子点燃，特制的药炭发出幽蓝火焰。苏清栀将金蛊放入玉钵，又加入七味药材，开始慢慢研磨。每研磨一下，金蛊就发出一声尖细的嘶鸣，那声音直钻脑髓。
洞外很快传来动静。先是蛊虫爬行的窸窣声，接着是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墨临渊守在洞口，剑已出鞘。月光下，十几个黑袍人从林中走出，为首的是个独臂老者——正是那天在鬼哭涧遇到的独眼汉子，不过此刻他两眼完好，显然之前是伪装。
“把圣女交出来。”独臂老者声音沙哑，“教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墨临渊剑尖指地。
老者挥手，黑袍人一拥而上。墨临渊剑光如练，每一剑都精准致命。但他很快发现，这些黑袍人根本不怕死——哪怕被刺中心脏，也能继续攻击！
“是蛊尸！”洞内的苏清栀急喊，“他们体内有续命蛊，必须砍掉头颅！”
墨临渊剑法一变，专攻脖颈。果然，头颅落地后，那些蛊尸才彻底不动。
但蛊尸太多了，杀了一批又来一批。独臂老者站在后方，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他在召唤更多蛊虫！
地面开始拱起，无数毒蛇、蜈蚣、蝎子钻出，潮水般涌向山洞。墨临渊洒出驱蛊粉，虫群暂时退却，但粉末很快用完。
他拉开竹筒引线，毒烟冒出，虫群再次退散。但毒烟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一到，虫群就会卷土重来。
洞内，苏清栀的炼药到了关键阶段。玉钵中的药液已经变成金红色，正在咕嘟冒泡。金蛊的嘶鸣越来越弱，眼看就要被炼化。
但就在这时，她手臂的黑线突然暴长，直冲心口！蛊毒提前发作了！
“噗——”她喷出一口黑血，染红了药炉。
“清栀！”墨临渊想冲进来，却被两个蛊尸缠住。
“别进来！”苏清栀咬牙，用金针刺入自己心口大穴，强行压下蛊毒。她看着炉中即将成功的药液，又看看洞口苦战的墨临渊，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她割破手腕，将自己的血滴入药炉。
药人血能加速药性，但也会让药变得极烈，服下后会有三成几率爆体而亡。可她没有选择了——再不成功，三人都得死。
鲜血与药液混合，瞬间沸腾！金色的蒸汽升腾而起，在洞顶凝结成奇异的符文。炉中药液终于炼成，变成了一颗龙眼大的金色药丸。
苏清栀抓起药丸吞下。药丸入腹的瞬间，她感觉像是吞下了一团火！火焰在体内燃烧，所过之处蛊毒纷纷消散，但那痛苦也几乎让她晕厥。
洞外，墨临渊已经杀红了眼。他身上多处负伤，但依旧死守着洞口。独臂老者见状，亲自出手，一掌拍来——
掌风带着腥臭，显然是淬了剧毒。墨临渊横剑格挡，却被震得倒退三步，喉头一甜，喷出血来。
“王爷让开！”身后传来苏清栀的声音。
她已经走出山洞，此刻的她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眼中似有火焰燃烧。手臂上的黑线消失了，但脸色却苍白得吓人。
“你…”墨临渊想扶她。
“我没事。”她推开他，直面独臂老者，“回去告诉云无涯，他的本命蛊我收了。再敢来犯，下次收的就是他的命。”
老者看着她眼中的金光，脸色大变：“你、你激活了圣女血脉？！”
“是又怎样？”苏清栀抬手，指尖跃起一簇金色火苗，“滚。”
那火苗虽小，却让所有蛊虫焦躁不安，纷纷后退。老者咬牙，终于挥手撤退。
虫潮退去，黑袍人抬着尸体消失在林中。洞口终于恢复平静。
苏清栀身子一晃，软软倒下。墨临渊接住她，发现她浑身滚烫，像是发了高烧。
“药性太烈…”她闭着眼，“我需要…冷水…”
墨临渊抱起她冲进山洞，将她放在铺好的干草上，又用皮囊里的水浸湿布巾给她敷额头。世子也醒了，帮忙照顾。
这一夜，苏清栀在冰火两重天中煎熬。时而浑身滚烫要扒衣服，时而冷得发抖要生火。墨临渊整夜未眠，一直守着她。
天亮时，她的体温终于恢复正常，人也醒了。
“王爷，”她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昨晚我救了你一命，诊金加一万两。”
墨临渊看着她恢复血色的脸，忽然低头吻住她。这个吻又急又重，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喘。苏清栀摸着自己红肿的唇：“这得算非礼费…”
“记账上。”他又亲了一下，“加十倍都行。”
世子在一旁默默转身，觉得自己很多余。
洞外晨光熹微，新的一天开始了。但三人都知道，云无涯不会善罢甘休。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更长的归途，和京城里未了的恩怨。
苏清栀坐起身，检查体内情况——蛊毒确实解了，血脉之力也稳定下来。她看向墨临渊：“王爷，你的子母蛊…”
“回京再解。”他打断她，“先离开南疆。”
“那世子体内的母蛊…”
“也回京再说。”墨临渊扶她起身，“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安全带回去。其他的…慢慢算。”
苏清栀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忽然轻声说：“王爷，回去后我给您配点安神药，免费。”
“这么好？”
“嗯。”她点头，“毕竟债主累垮了，谁还我钱？”
三人相视而笑。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这一刻，他们还活着，还在一起。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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