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幸存者们仍在低声讨论着李辞钟的死和“云忆”那突如其来的冷酷手段,气氛凝重而复杂。虞薇和迟磊需要安抚众人,白振邦则需要向大家解释白风的存在。这给了薇奥菈充足的时间,暂时退居幕后,与梦境中濒临崩溃的云忆进行一场必要的“课后辅导”。
纯白的梦境空间里,薇奥菈的身影再次凝实,她优雅地坐回云忆对面的石凳上,与刚才外面那个杀伐果断的操控者判若两人。她看着蜷缩在地上、无声流泪的云忆意识体,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小云忆,”她轻声开口,“我知道,你只是个孩子。让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如此之多颠覆认知、冲击底线的事情,确实太难为你了。”
云忆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有些茫然地看着薇奥菈。她不懂,为什么这个刚刚才强迫她目睹血腥、用冷酷言语刺伤她的龙裔,此刻的语气会变得如此温柔?这反差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你说我毫无同理心,”薇奥菈继续说着,目光似乎穿透了云忆,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错了。我的同理心并非没有,只是它很吝啬,只留给配得到它的人。同族又如何?那些懦弱、自私、只会拖累集体的垃圾,在我眼中,与路边的石子无异,连获得我不屑的资格都欠奉。”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你觉得现在的我很残酷?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比你现在所经历的,还要残酷千百倍的绝望。而如今这个让你无比怨恨的我,恰恰是当年那个在深渊中挣扎的我,无比渴望能遇到的支柱。”她的声音低沉下去,“至少……那样的支柱,能给我一个……我仍然还‘活着’的实感,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云忆听得更加困惑了:“那你……?”
“我刚经历那场彻底改变我命运的灾厄时,”薇奥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眼神飘忽,“我缺少的是什么?食物?水?同伴?不……那些都是后来才需要考虑的奢侈品。最初,我面对的是一片绝对的虚无。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块可以称之为‘落脚点’的地方都不存在。在那片虚无里,你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得不到,连死亡都成了一种无法企及的奢望。”
她的描述抽象而恐怖,云忆难以完全理解,却能感受到那股吞噬一切的绝望。
“那你……怎么……”云忆忍不住追问。
“我只记得最后,”薇奥菈的声音轻得像梦呓,“我累了,彻底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在虚无中坠落,意识渐渐模糊……在彻底消散前,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幻想着能有一束光,哪怕只有一丝,能照亮我,能带我离开那片永恒的‘无’……然后,不知过了多久,我突兀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一片坚硬的地面上。”
她摊了摊手:“再然后,我就开始了如今这场漫长的、不知终点的旅途。所以,你看,连我的‘生’,都始于一场近乎幻想的侥幸和一次狼狈的坠落。”
云忆越听越晕,这些玄之又玄的经历,和她刚刚被迫上的血腥“课程”有什么关系?“与我何干?”她学着薇奥菈平时那冷淡的语气反问,试图在言语上找回一点点可怜的尊严和距离感。
薇奥菈对她的模仿并不恼火,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波澜:“我想说的是,这就是无能的代价。当灾难降临,当你弱小到连自身存在都无法保证时,你什么都选择不了,只能被动接受命运随机的安排,无论是生是死,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云忆身上,变得锐利起来:“而我,现在如此急切地、甚至可说是粗暴地驱使着还未学会行走的你开始奔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时间,小云忆,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它不够我像呵护幼苗一样,一步一步、耐心细致地教你如何握笔,如何书写,如何与人相处,如何建立信任……”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语言不够形象,便抬起手,轻轻一挥。
顿时,梦境那纯白的“天空”上,如同巨大的全息投影般,开始浮现出一幅幅生动而温馨的画面:
画面中,薇奥菈温柔地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耐心地教她如何小心翼翼地走出黑暗的地下室;她们一起在废墟中翻找可用的物资,分享找到的一小块巧克力;她们与虞薇、迟磊等幸存者相遇,彼此扶持,共建家园,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笑容;她们在星空下,围坐在篝火旁,分享着故事,眼神安宁而充满希望……
“看到了吗?”薇奥菈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温柔的向往,“我也想这样。拉着你的手,从最简单的生存开始,一步步走向安稳,走向自由,最后能一起看看这片劫后余生的星空……这才是引导者该有的样子,不是吗?”
天空中的画面消散,回归纯白。薇奥菈的语气重新变得沉重而无奈:
“可是,我们没时间啊……你没有,我也没有。黑日不会等我们慢慢成长,夜魇不会给我们喘息之机,潜在的敌人更不会心慈手软。我们必须快,更快!”
云忆看着薇奥菈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真实的疲惫和急切,心中的坚冰似乎融化了一角。她似乎能体会到,薇奥菈的残酷背后,或许真的藏着一份迫不得已的真心。
“可是……你不该用这种方式……把我架在火上烤……”云忆的声音依旧带着委屈,但敌意减少了许多。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让‘背叛’这两个字,以及处理背叛者的必要性,如此深刻、如此鲜血淋漓地烙印在你的脑海里吗?”薇奥菈反问,语气平静却直指核心,“如果按照你希望的方式,由虞薇或迟磊出面,他们将李辞钟驱逐或者处决,你会怎么想?你会觉得这是‘他们’做的,与你无关。你或许会有一丝同情,或许会很快遗忘。你根本不会真正在意‘背叛’对一个小团体而言是多么致命的毒药,更不会知道未来该如何面对、如何预防、如何果断处置背叛者。”
她看着云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在给你选择了一条看似残酷,却最简单、最直接、最让你印象深刻的路。疼痛,是最好的老师。”
云忆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薇奥菈的话虽然刺耳,却有其道理。如果只是旁观,她可能永远无法真正理解那种被信任之人从背后捅刀子的切肤之痛,以及维护集体生存法则的冷酷必要性。
良久,她才低声说道:“但……下次……能不能多给我一点……适应的时间?哪怕一点点……”
薇奥菈看着她那带着恳求的眼神,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许,微微颔首:“我尽量吧。”
她拿起桌上那只永远喝不完的水晶杯,姿态优雅地啜饮了一口,仿佛刚才那段沉重的对话从未发生。然后,她看似随意地问道:“那么,经过这番交谈……你现在,算是稍微有点相信我了?”
云忆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吧……至少,你刚才说的那些……不太像假话。”
听到这个回答,薇奥菈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熟悉的、带着戏谑和莫测高深的弧度。
“很好。”她放下酒杯,站起身,俯视着云忆,竖瞳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那么,现在上第三课:不要随意相信别人说的任何话,哪怕是真话。因为,只透露一小部分真相,往往比纯粹的谎言更加可怕和具有误导性。”
说完,她不等云忆反应,身影便迅速淡化,意识显然已经回归外界,去继续操控那具身体应对接下来的局面了。
梦境中,只留下刚刚升起一丝信任又瞬间被打懵的云忆。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耍了!一股被愚弄的怒火混合着无力感猛地涌上心头。
“混蛋!!!”
纯白的梦境空间里,回荡起云忆意识体充满委屈和愤怒的、无能的狂怒。而这一次,她的愤怒中,除了对薇奥菈的怨恨,似乎也多了一丝对自己轻易动摇的懊恼。
不过,不得不承认,薇奥菈的话术足够有效,至少,云忆没再对这次事件提出过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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