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吉普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了许久,终于驶上了相对平坦的碎石路,继而是一条看起来颇为气派的柏油马路。
窗外的景色从一望无际的黄土坡和零星的低矮农舍,逐渐变成了较为密集的砖瓦房,然后是连绵的厂房和高耸的烟囱,最终,车辆驶过古老的城墙门洞,真正进入了京城地界。
五十年代中期的北京城,古朴与新生交织。朱墙金瓦的皇城宫殿在阳光下沉默矗立,诉说着历史的厚重;而远处脚手架的林立、墙上刷着的大幅标语和宣传画,又洋溢着建设新国家的蓬勃朝气。
街道上,行人穿着大多仍是灰、蓝、黑三色,骑着自行车的人穿梭其中,偶尔有公共汽车和苏联产的轿车驶过,喇叭声清脆。
周姨的脸几乎贴在车窗上,在小村子里待了太久,看着外面的一切,眼中充满了惊奇与些许惶惑。这一切对她而言,太过陌生和繁华,与那个闭塞的小村庄是天壤之别。
陈铮坐得笔直,嘴唇抿得更紧,目光扫过车外喧闹的街景、整齐的部队大院门岗、以及那些穿着体面、步履匆匆的行人,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和隔阂。
谢知衡则安静地看着。她的感受更为复杂。眼前的景象于她而言,像是褪了色的历史纪录片活了过来。她能辨认出一些地标性建筑的轮廓,但它们远比记忆中的更加古老和“新”。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尘土和一种人群聚集的特殊气息,与后世的北京截然不同。
一种强烈的疏离感包裹着她。
这里不是她的时代,也不是她的世界。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戒备森严的大院。高墙、哨兵、一栋栋规整的苏式风格楼房,无不显示着居住者的身份非同一般。吉普车在一栋三层小楼前停下。
“到了,以后就住这里。”陈广生率先下车,语气里带着如释重负和骄傲。他终于让妻儿过上了像样的生活。
警卫员帮忙从车后备箱拿出那寥寥无几的行李——几个打着补丁的包袱,里面是周励云和陈铮为数不多的旧衣物,以及谢知衡那身不合身的粗麻衣服,如今看来,与这栋气派的小楼格格不入。
走进小楼,内部宽敞明亮,铺着木质地板,刷着白墙。客厅里摆放着沙发、茶几、收音机,甚至还有一部手摇式电话。厨房里用的是铁皮炉灶,但比农村的土灶先进得多。有独立的卫生间,装着抽水马桶和淋浴喷头,这让周励云看得目瞪口呆。
陈广生简单介绍了一下:“楼上楼下各有几间房,励云,你住主卧。小铮,你挑一间。丫蛋……”
他看了一眼瘦小的女孩,“也给她单独安排一间小的吧。”
周励云连忙点头,眼眶又湿了。她从没想过能住上这样的房子,用上这样的东西。
陈铮沉默地打量着自己的新家,脸上并无喜色,反而有种闯入别人领地的不适。
谢知衡被分到了二楼一个朝北的小房间,房间不大,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和一张小书桌。
但对她而言,已是前所未有的独立空间。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整齐的行道树和偶尔走过的、穿着干净整齐的家属,沉默不语。
生活的剧变由此开始。
周励云迅速适应了“将军夫人”的角色,但她勤劳的本性未改,坚持不用勤务员做所有家务,只是家里突然多了许多需要学习和注意的“规矩”,以及需要打交道的、其他首长的家属们,让她时常感到手足无措和压力。
她努力地想融入这个新的圈子,但口音、习惯、见识上的差异,让她常常显得格格不入,背后难免有些闲言碎语。
陈铮的问题更为突出。他被陈广生强势地送进了大院里的干部子弟学校插班读初一。
学校里的孩子大多自小生活在这个圈子里,彼此熟悉,有着共同的成长环境和话题。他们穿着时髦的列宁装或小军装,嘴里谈论着父母的工作、最新的苏联电影、或者周末去少年宫的活动。
而陈铮,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改的衣服,带着浓重乡土口音的普通话,以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郁和戒备,让他立刻成了异类。
他成绩不算差,农村的老师教得有限,但他聪明刻苦,数理基础尤其扎实,但这并不能换来认同。同学们私下里叫他“土包子”、“乡巴佬”,明目张胆地排挤他,模仿他的口音,嘲笑他吃饭时下意识舔碗底的习惯——虽然他只做过一次就被陈广生严厉喝止了。
陈铮骨子里是骄傲的,他不屑于讨好那些人,于是用更冷的沉默和更硬的拳头来回应。
几次冲突后,他虽然没吃亏,但也彻底被孤立了。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放学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或者去大院操场疯狂地跑步、练单杠,发泄着无处安放的愤懑和孤独。
谢知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同样面临着“融入”的问题,但她处理的方式截然不同。
陈广生考虑到谢知衡“反应迟钝”且年纪小,本想让她在家待着,但周励云觉得孩子总不能一直不接触人,再三劝说下,陈广生才托关系,把她也塞进了子弟小学的一年级,想着好歹认几个字。
入学第一天,就闹了笑话。周励云特意给她换了身新做的花布衣裳,但剪裁和审美依旧带着浓厚的乡土气息。
一年级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男老师,看着介绍信,又看看呆呆站着一言不发的谢知衡,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班里那些从小在大院长大的孩子们,更是像看猴子一样围着谢知衡。
“呀,她就是陈将军家从乡下带来的那个傻丫头?”
“听说她爹娘都死了?”
“还比我们大两岁?还没有上过学?”
“你看她的衣服,好土啊!”
“她会不会说话啊?是不是真的傻?”
孩子们肆无忌惮地议论着。一个穿着漂亮小皮鞋的男孩,被一群孩子簇拥着,像个骄傲的太子。他是某部长的孙子,叫赵熙,是班里的中心。
他上下打量着谢知衡,哼了一声:“乡下地方来的,肯定又脏又笨,离她远点,别沾上土气。”
谢知衡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无视了这些噪音,径直走到教室最后排一个空位坐下。她的态度激怒了赵熙,觉得被无视了。
课堂上,老师教最简单的拼音和数字。别的孩子还在掰着手指头数数时,谢知衡已经快无聊得睡过去了。
浪费时间。
她随手拿起半截铅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写写画画。
老师巡视走过,看到她那“鬼画符”般的纸,又看她眼神放空,更是坐实了“傻”的印象,无奈地摇摇头走开了。
下课了,孩子们出去玩。谢知衡懒得动,依旧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操场上疯跑的陈铮——他的班级正在上体育课。
赵熙和几个跟班故意走到她桌子旁,一把抢过她刚才涂鸦的纸,大声念道:“这是什么呀?乱写的!果然是傻子!”说着就要撕掉。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讨人厌的小学生。
谢知衡终于有了反应。她不是在乎那张纸,而是厌恶这种吵闹和无礼。
她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看向赵熙,声音平板无波:“还给我。”
“就不还!傻子写的破纸!”赵熙得意地晃着纸。
谢知衡懒得废话,直接站起身,伸手去拿。赵熙尖叫着躲闪,几个跟班也围上来推搡谢知衡。谢知衡这具身体虽然瘦弱,但动作极其灵活,而且她懂得如何用巧劲。
她看似随意地格挡了几下,脚下不经意地一绊,赵熙就“哎呀”一声摔倒在地,漂亮的皮鞋沾上了灰尘,那张纸也飘落在地。
“你敢推我!”赵熙哇的一声哭起来,指着谢知衡,“你这个乡下野丫头!我告诉我爷爷去!”
跟班们立刻七嘴八舌地指责谢知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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