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跪下的那一刻，北平城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戏，便算是在明面上落下了帷幕。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戏虽然唱完了，但留下的烂摊子，才刚刚开始。
战火虽短，却酷烈异常。
鞑靼铁骑的入侵，虽被太子殿下用雷霆手段于一日之内荡平，但其过境之处，依旧是满目疮痍。
尤其是靠近边墙的密云卫、永平卫一带，无数村庄被焚毁，百姓流离失所。
鞑靼人没能带走他们的性命，但饥饿与寒冷，却成了悬在他们头顶的另一柄屠刀。
往年，这种时候，该是燕王府站出来赈灾施粥，收拢人心。
可如今，燕王府大门紧闭，自身难保。
整个北平的军民，都在用一种混杂着敬畏与不安的眼神，看着东宫的旗帜。
他们想知道，这位如同神魔般降临的太子殿下，在展现了雷霆手段之后，又将如何对待他治下的子民。
答案，来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
就在查抄军器局的第三天。
数百艘挂着东宫旗号的漕船，浩浩荡荡地从登州港沿运河而来，抵达了北平。
船上装载的，不是冰冷的兵器，也不是缴获的战利品。
而是堆积如山的粮食，是崭新的棉衣，是各种珍贵的药材。
朱标的命令，简洁而高效。
以神机营和锦衣卫为骨干，设立临时赈灾署。
在密云卫、永平卫等所有遭受兵祸的地区，开设粥棚。
热气腾腾的米粥，冒着诱人的香气，让那些已经饿了好几天的边民，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真的是……真的是白米粥！”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颤抖着手接过一碗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往年王府施粥，能见到几粒米星子就算天大的恩赐了，大多都是能照出人影的清汤。
可眼前的粥，浓稠香糯，甚至还带着肉末的香气！
“大家别急，都有，管够！”
负责施粥的，是蓝玉手下的一名神机营百户，嗓门洪亮。
他看着眼前这些面黄肌瘦的百姓，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他从未想过，自己手中的武器，不仅能用来杀敌，有一天，也能用来保护这些人，给他们带来活下去的希望。
除了粥，每个家庭还能领到足够过冬的棉衣和一小袋粮食。
这对于已经一无所有的边民来说，不啻于天降甘霖。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真是活菩萨啊！”
“呜呜呜……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感激的哭声，响彻在每一个粥棚前。
无数百姓，自发地朝着北平城的方向，朝着东宫的旗帜，跪倒在地，重重地磕头。
那份虔诚，比在寺庙里拜神佛，还要真切百倍。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在发放完基础物资后，朱标又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疯狂的政策。
“奉太子殿下令！”
“凡我大明北平府受灾百姓，皆可于官府处，免费领取‘圣石仙种’一袋！”
“此种乃殿下请天师祈福，以圣石之力改良而成，不畏严寒，不惧旱涝，亩产可倍于寻常麦种！”
“殿下有旨：凡用仙种耕种者，来年收成，无论多寡，一律免赋税一年！”
消息一出，整个北平府，彻底炸了！
免费领种子？
亩产翻倍？
还能免一整年的赋税？！
这世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等好事！
起初，还有百姓不敢相信，觉得是天方夜谭。
但当第一批由官府开垦的“示范田”里，那“圣石仙种”仅仅用了三天，就破土而出，长出了比寻常麦苗粗壮一倍的嫩芽时，所有的疑虑，都化作了狂热！
“神迹！这绝对是神迹啊！”
“太子殿下，是真龙天子！是文曲星下凡！”
“快！快去领仙种！晚了就没了！”
百姓们疯了。
他们从四面八方涌向官府，那场面，比当初逃难还要拥挤。
他们看向那些发放种子的东宫卫率的眼神，不再是恐惧，而是如同看待神明般的狂热崇拜。
他们口中高呼的，也不再是“皇上万岁”，而是发自肺腑，响彻云霄的——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拥戴声，穿过高墙，传进了那座寂静如坟墓的燕王府。
书房内。
朱棣面色阴沉如水，静静地听着心腹的汇报。
每听一句，他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听到百姓感激涕零，跪拜东宫旗帜时，他的手，攥紧了。
听到“圣石仙种”三天发芽，亩产翻倍时，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当听到那响彻全城的“太子千岁”的欢呼时，他终于再也忍不住。
“噗——”
又是一口压抑不住的逆血，喷洒而出，将面前的地面，染得猩红一片。
输了。
这一次，是真的输得连底裤都不剩了。
他原以为，自己最大的失败，是在鹰愁涧，见识了那不属于人间的力量。
他原以为，自己最惨的下场，是在军器局，被逼着跪地认罪，颜面扫地。
直到此刻，他才幡然醒悟。
那些，都不是最致命的。
最致命的，是民心！
他朱棣在北平经营二十年，靠的是什么？
是战功，是威望，是让治下的百姓能吃饱饭，能安稳度日。
他一直以此为傲。
他觉得，就算兵权被夺，只要北平的民心还在他这里，他就永远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现在，朱标只用了不到十天。
用几船粮食，一些“仙种”，一句免税的承诺。
就将他二十年的苦心经营，冲刷得干干净净！
百姓们甚至已经忘了他这个“燕王”，他们的眼中，只有那位能降下神罚，又能赐下神迹的太子殿下。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这才是真正釜底抽薪的阳谋！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免税……”朱棣喃喃自语，眼中满是血丝与不解。
这可是北境，大明的钱袋子之一，一年的税收何其庞大！他朱标凭什么说免就免？父皇怎么可能同意？！
一旁的幕僚苦涩地摇了摇头。
“王爷，太子殿下……他没说要免大明的税。”
“他只是……免了百姓‘应该上缴给他东宫’的那份收成。至于朝廷的税，等明年丰收了，百姓难道还交不起吗？”
“这……这叫，借花献佛，名利双收啊！”
轰！
朱棣的脑子，彻底炸裂开来。
他明白了。
朱标的所作所为，看似是散尽家财的“仁政”，实则，每一个动作，都包藏着最深沉的算计！
他用东宫的钱粮，买了北平的民心。
他用一个虚无缥缈的“仙种”，画下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疯狂的大饼。
他还将这一切，都包装在“为君分忧”、“为民请命”的华丽外衣之下。
“传令下去。”
朱标的声音，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大帐中响起，平静而清晰。
“将此次北平赈灾、破鞑靼、推广火器、研发仙种之事，整理成文。”
“写成最通俗易懂的告示，张贴北平各处城门、街巷，务必让每一个大明子民，都知道东宫在北平做了什么。”
“另外，再誊写一份详细的奏报，附上缴获的鞑靼王旗与阿古拉的人头文书，用八百里加急，送往金陵。”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南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告诉父皇。”
“儿臣不仅会杀人。”
“这安民治国，儿臣，同样替他办得妥妥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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