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成赞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
暴风雨造成的灾害已经过去。
天空依旧阴沉，但已不再是漆黑一片。
绵绵细雨仍在持续，如同尚未处理完的善后工作，牵动着无数人绵密的忧思。
纪川接手的养老院附近积水和漏电问题顺利解决，而且是顶着龙卷风的压力解决的，但城市其他地方的更多险情却没能及时处理。
其中最严重的事故，正是因成赞撞毁发电塔的避雷设施，导致发电塔遭遇雷击，引发强烈电涌，波及发电塔附近数公里范围，进而导致该区域内一系列连带事故发生。
在成赞昏迷期间，灾难防控中心曾打算追究成赞的刑事责任。
但因为成赞的五级公民身份，被移交归属地安市进行诉讼，又因超脑科技的上层运作而息事宁人，把他归为受害者的行列。
纪川向成赞说明了事情的大致情况，然后话锋一转，质问道：“你是不是没听我的话，直接往雷云里钻？”
成赞坐直身体：“哪能啊，我就是按你说的绕着雷云走，但是被一阵大风卷进雷云里，然后雷达失灵分不清方向，最后才掉进风眼里的。”
纪川摩挲着络腮胡：“你确定吗？车载雷达记录的行驶轨迹可不是这样，难道是AI系统升级后出现了故障？要不我给你全拆了吧。”
“别啊！我错了！”成赞赶忙认错，解释道：“公司里一堆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我也是着急嘛，而且那雷云范围太大了，绕开要好久。”
纪川严肃道：“你知道因为你的急性子，荣城死了多少人吗？”
成赞摇头。
纪川长叹一声，给成赞递过去一个液晶板，然后转身出了病房。
成赞不明所以，低头查看液晶板上的内容，面色逐渐变得难看。
液晶板上正是因发电塔受雷击而造成的一系列连带事故的伤亡统计数据，数字触目惊心。
纪川从医院的楼层出来，顿时有一大群早已等候的记者围拢过来，纷纷朝纪川伸出食指。
他们的食指指尖上都套着微型麦克风头，七嘴八舌的向纪川提问。
“纪先生，听说您曾在南亚陆抗联任职，请问您对这次暴风雨造成的灾难有什么看法？”
“纪先生，听说您是五等公民，怎么会到荣城这样的三级城市居住？还只在第四孤儿院当个普通教师？”
“纪先生，请问您和那位成赞先生是什么关系？有传言说他是发电塔事故的主要责任人，因为受上层庇护才免遭问责，您对这事情怎么看？”
“纪先生……”
“纪先生……”
纪川回荣城的两年里一直很低调，却没想到因为这几天的事情终于还是暴露了身份，引来记者们的关注。
他对记者的提问置若罔闻，冷着脸穿越记者群，心里还想着刚才递给成赞的那份伤亡统计。
严格来说，成赞确实只是个受害者，只是在机缘巧合下才成了酿成重大事故的一环，所以纪川并没有怪他。
只是那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实在无法让人轻易忽视。
记者群中有人大声喊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本身就是荣城人，你父母也是荣城人，而且也是第四孤儿院的老师，只不过死在了十年前的一场暴雨灾难中。”
纪川终于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喊话者，目光锋锐如刀。
喊话者挤开人群，来到纪川近前，是个身材娇小的女记者。
她长相秀气，戴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文文弱弱，说起话来却气势十足。
她继续道：“你回荣城定居是为了缅怀逝去的父母，继承他们的遗志，你一定是个很怀旧的人，你一定很喜欢这座城市，对吧？”
纪川冷冷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然后继续迈步向前。
记者紧跟在侧，以极快的语速继续道：“荣城人口超过6000万，建筑年龄普遍已经超过100年，最近几年的自然灾害愈演愈烈，而这座城市的抗灾能力却越来越差，你有没有想过要为家乡做点什么？”
“近几年因为城市分级和社会分级的改革，阶级矛盾日渐激化，有人说教育公平原则只是少数人为了保障阶级利益使的障眼法，你选择从事教育行业肯定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是否有具体可行的措施？”
“现在是地球生态环境最恶劣的时代，也是人类情感缺失最严重的时代。你作为一个拥有社会地位的中上流人士，应该为广大群众发声，呼吁政府重视人权问题、重视道德思想教育……”
“关我屁事！”
说话间，纪川已经抵达停车场。
他拉开车门，眼看就要钻进车内，那女记者情急之下伸手拽住车门：“我知道你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漠，我们合作吧，我用媒体的力量把你打造成城市之星……”
“放手！”
纪川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娇小的女记者，简单的两个字却铿锵有力、盛气凌人，女记者下意识的就松了手。
纪川钻进车内，女记者在车门关闭的瞬间，瞅准机会塞进来一张名片。
红宝石缓缓升空，如利箭般冲出大厦。
纪川没来由的心绪有些烦躁，把浮空车切换成自动驾驶模式，然后就开始发呆。
他拿起名片简单看了一眼：裘采灵，明日之星栏目主编。
名片背面附有联系方式和个人社交账号Id。
纪川回想着裘采灵刚才的话，几乎每一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只是经历过各种大大小小的事件后，纪川清楚的知道，当前社会的所有问题都是过去200多年里积累的顽疾，非个人力量能够化解。
他脑袋里忽然想起那么一句话：“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现在的地球生态系统，已经算是进入了雪崩时期，整个社会都将面临苦难，无人可以幸免。
红宝石在孤儿院楼顶的停机坪降落。
纪川从车里出来时，又戴上了那副黑框眼镜，浑身焕发儒雅随和的气质。
之前因为成赞的事情，他向学校请了三天假，现在准备继续开始教学工作。
在办公区的走廊上，胡校长叫住纪川，给他递过来一份名单。
这是户籍部门整理的失联名单，每次天灾过后，都会有这样一份名单提交给干系人确认。
纪川简单扫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他一把抢过名单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名单上第一行，赫然写着“熊宇涵”三个字。
再往下看，纪川之前带去养老院的十六个孩子，一个不落的全在上面。
熊宇涵和十六个孩子全部失联了！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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