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纳萨力克的安兹很快治好了肩伤，在办公室里坐着休息，思考着目前为止的进展。
对自己而言很顺利，对魔族而言也差不多。
“安兹大人，您没事吧？”
脑中传来亚伯拉克的声音，安兹用右手按了按耳边。
“我没事，亚伯拉克。情况如何？”
按计划，两支魔族军会逃往辛迪科斯南北的两座城镇，使用那里的传送法阵回到纳萨力克。
亚伯拉克说。
“活下来的士兵都传送回来了，驻守城镇的部队也已经集结到纳萨力克内。目前我军能战斗的士兵就剩下最后的5000多人了。”
“辛苦大家了，不过这样一来也就要结束了。杜鹃，传送法阵情况如何？”
“部队返回后，我已经让部下将所有法阵都破坏了。王国军不可能传送过来。”
“乌鸦，魔力传输都没有问题吧？”
“一切正常。”
“贝卡尔呢？”
“我这边也正常，您随时可以开始。”
“很好。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安兹放心地靠在椅子上，又揉了揉左肩。
剩下的，就是将在辛迪科斯休息的王国军一网打尽。这诱敌深入再一举歼灭的战术还真是屡试不爽。
辛迪科斯地下确实没有魔法陷阱，因为陷阱被设置在了辛迪科斯外。是安兹制作的一次性魔兽组装系统，呈巨大的环形，其边缘距离辛迪科斯城最近的地方也有10公里。
魔族士兵和魔兽死后，尸体内的魔力会逐渐分解，再像黄油一样融化。这些魔力会被地下的组装系统吸收，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创造出一只新的魔兽。
按照安兹的设计，它的体型将是辛迪科斯城的5倍大，会一口将辛迪科斯连城带人全都吞下，然后收缩魔力变小。里面的人将在高浓度魔力下迅速死亡。最终魔兽会爆炸，把从者和精灵也都杀死。
启动组装系统的法阵已经就位，只等安兹出手，王国军就会完蛋。
在那之前，安兹打算稍微休息一下。反正王国军也会……
“嘀嘀嘀嘀——”
突然纳萨力克到处响起这种类似警报的声音，安兹唰地站起来。
这是魔族军以外的人进入纳萨力克才会有的警报声。
“什么情况？”
能监视纳萨力克每个区域的贝卡尔立刻回答。
“是中央传送大厅！和辛迪科斯教堂连接的传送法阵启动了！有王国军闯进来了！”
“怎么可能？不是说法阵已经全部破坏了吗？杜鹃！杜鹃！”
没有人回答。安兹又喊乌鸦的名字，依然没有声音。
“可恶！”
“安兹大人！”亚伯拉克连忙说道，“请不要担心，我立刻带人前去迎战！”
“且慢！”
安兹思考了片刻，说道。
“通知所有部队，立刻在就近区域固守待命！如果发现敌人就迎击！除此以外不要乱跑！”
命令传达下去，纳萨力克内的魔族军按照安兹的指示行动起来。
另一边，在中央传送大厅。
“真吵啊。”
穿过传送门的芙莉莲嘀咕着。她身后，爱洛梅尔特、尤莉娅、利奥、莉卡、赤瞳和布洛妮娅全都来了，还有十多个精灵。
利奥是最后进来的。他深呼吸一下，还行，魔力浓度虽然高，但自己能撑住。
“很好，非常好。”
看来情况和自己预料的一样。没有了魔兽，主要战力又大多受了伤，现在的魔族军说是不堪一击都不为过。看看这空无一人的传送大厅就知道了。
虽然王国军的伤亡也不少，但四个从者状态都不错，精灵也大多存活，光靠这些人就足够在纳萨力克站稳脚跟。只要稳住传送法阵，王国军就可以源源不断闯进去了。
利奥的计划让波托克心动，最终同意。现在，负责打头阵的队伍全部穿过了法阵。
爱洛梅尔特马上命令精灵们稳定法阵，其他人就固守在这个大厅里，准备迎击魔族军。
但就在这个时候。
咕隆隆隆——
纳萨力克开始剧烈震动，好像发生了地震。大厅竟然被震到分崩离析。众人赶紧各自找安全地方蹲下或者趴好。
随着震动加剧，大厅被分成了好几个部分，然后像积木一样移动，重新拼接。
不只是大厅。守在法阵旁边的精灵们看得清楚，恐怕是整个这层——不，是整个纳萨力克都像积木一样拆解然后重新拼组。
这个过程持续了一分钟，纳萨力克才安静下来。而此时，传送大厅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除了维持法阵的精灵，其他人都不见了。
*****
“头疼了啊。”
城内空间变换后，芙莉莲成了孤身一人。这是条宽阔的走廊，身后没有路，两侧没有房间，她便顺着走廊慢慢前进。
这里空旷而寂静，听不到其他声音。是因为大家还没有遭遇敌人吗？还是说这里的空间被分离出来了呢？
芙莉莲无法判断，纳萨力克内的魔力太活跃了，每时每刻都在干扰她的感知。现在只能祈祷利奥走运身边有从者了。
顺着走廊行进，穿过一道拱门，芙莉莲进入了一个房间。这里有许多门，但她的注意力全在正中央。
地上有魔法阵，摆着一个形状奇特，像是干枯手臂的台子，只为了支撑一颗能单手托着的蓝色圆形水晶。
看到水晶的那一刻，芙莉莲就知道此物绝非寻常，马上走过去。
如果说这位强大的精灵法师有第二个弱点，那大概就是她旺盛的好奇心了。走到哪里只为收集有趣的魔法，看到稀奇古怪的魔法道具就走不动道。
这水晶的魔力与她在这个世界至今为止感受过的任何魔力都不相同，有一种十分晶莹剔透的纯粹感，就像是从未被异物污染过的天然净水。
为何它会被如此保存？芙莉莲的好奇心已经膨胀了。
她试着把手伸到法阵上方，并没有感觉到魔力的干涉，便大胆地伸向水晶。
顺利地碰到了。
唰——
那一刻，水晶的魔力迅速进入她的脑中。她本能地退了一步，但很快确定这魔力没有攻击性。
晶莹剔透的感觉在脑海内扩散，形成了一幅画面，遮蔽了她的视觉。
“这是……记忆？”
她意识到自己被带入到了某个场景中的某个人。天色黑了，这个人面前是湍急的河水以及跨过河水的桥，桥那边是树林。
这人站着不动，看了看身边的人。芙莉莲认出那是教会的教士，他们都注视着树林。
不多时，从那里跑出一伙人，上气不接下气，不时回头望去，好像在逃命，每个人都是平民扮相。
他们看到桥对面有人等着，立刻停下。领头的女人走上前来。
芙莉莲发现那正是被她打伤的杜鹃。与此同时，她带入的那个人开口了。
“你可算来了，拉托妮。”
杜鹃好好喘了几口气。她的衣服到处是烧焦的痕迹，她自己也是灰头土脸。
“果然没那么容易逃走啊。库洛姆大人，最后居然是您来阻止我们。”
库洛姆？芙莉莲想起了这个名字，就是那个莫名被杀的祭司。这原来是他的记忆。
“你要逃到哪里去呢？”库洛姆问道。
杜鹃身后的人都抬起了法杖。他们都已疲惫不堪，也依然做好了战斗准备。
“我不知道，”杜鹃说，“但至少我们不会留在光轮教！与其被抓回去清除记忆，我们宁可在这里战死！”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库洛姆笑了笑，冲着身边的一个教士说。
“康莱，去吧。”
“是。”
被叫做康莱的女教士带着库洛姆身边所有教士走向杜鹃。杜鹃他们被这一幕弄呆了，但康莱这些人明显没有战斗的意思。
他们就这样和杜鹃的人站在一起。库洛姆点点头。
“这样就好。连去哪都不知道就逃跑，拉托妮，你这一路会很辛苦，多带点人吧。放心，他们都是我挑出来的，和你志同道合。康莱可以当你的副手，你就好好照顾他们吧。”
杜鹃这时候才回过神来。
“库洛姆大人？您和康莱还有这些人不是被清除记忆了吗？”
“我糊弄过去了，顺便也救了他们，但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抓紧把他们带到这里，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那您呢？”
“我要留下，为了赎罪，负起责任。”
“什么？可这不是您一个人的问题！”
“但我的确是战争爆发的推手之一。你们也要牢牢记住，与魔族的战争，其根源在于我们人类。魔族原本与我们毫无瓜葛。”
库洛姆背过手，仰头叹气。
“当年那场叛乱中，叛军首先研发了召唤魔族的法术，之后教会也跟着召唤，魔族就这样来到了奎德仑。战争结束后，魔族和召唤法术都被保留下来。越来越多的魔族被召唤，成为奴隶、角斗士、实验材料。
“后来，我们对魔族的控制逐渐减弱，国内有反对继续使用魔族的声音。但埃尔文大主教坚持向陛下进言可以用魔法束缚魔族，我奉命研发了排异法阵。然而这也无法弥补控制力的持续减弱。
“终于在某一天，以格罗拉克、亚伯拉克和贝卡尔三人为首的魔族挣脱束缚，发起战争。各地魔族纷纷响应。他们将愤怒倾泻到无辜的平民身上，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完全是教会的责任。陛下为了避免人心动摇，要求埃尔文大主教清除所有知道‘魔族是被召唤而来’这一事实人员的相关记忆。大规模的记忆消除开始了，教会里绝大多数人都是消除对象。”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库洛姆咳嗽起来。
“这就是这场战争爆发的原因。你们都记住了吧？”
“当然。”杜鹃说，“但您为何现在说起这些？”
“我要你们对我使用记忆提取，这样我刚才说的话就会永远保存下来。你们要一直带着它，我也就彻底放心了。”
杜鹃的语气焦急起来。
“您一定要留下来吗？要是让埃尔文和波托克知道您还有记忆，下次等待您的可就不是清除部分记忆那么简单！您说不定会被清除全部记忆，甚至连人格都会改变啊！”
库洛姆只是轻轻点头，杜鹃的话丝毫没有动摇他眼神中的坚定。
“我说了，这是我的赎罪。”
“可是！”
“作为祭司，我必须献身光轮，忠于陛下，保守秘密。但作为一个人类，我不希望真相被埋没，不希望历史出现错误。我的死活无足轻重，唯有真相必须保存下去。”
轰——
说话间，树林远处有爆炸声。大概是追兵到了。
“没时间了拉托妮！快！”库洛姆说。
杜鹃咬着牙，康莱也催促着她。她这才下定决心。
眼噙泪花。
“对不起了，库洛姆大人！我发誓，不管您将来变成什么样子，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营救您！”
随着面前一阵白光，库洛姆的记忆到此为止。
芙莉莲恢复了视觉，水晶的魔力离开身体，她依然站在房间里。
“这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事情吧……”
回过头。
“……安兹？”
“嗯。”
不知何时，安兹已经站在芙莉莲进入房间的那个入口处。
“你现在相信了吧，芙莉莲？”
“说起来莉卡提到过，”芙莉莲说，“阿拉蒂娅曾说魔女团绝不可能杀害库洛姆，这就是原因啊。”
“没错。而阿拉蒂娅身为魔女团首领，也不会违背杜鹃他们的愿望。虽说他们遇到阿拉蒂娅纯粹是偶然。”
“具体说说。”
“离开库洛姆的杜鹃一行人依然难以逃脱。教会的追杀非常执着，毕竟这涉及到的事情太大。绝望之际，杜鹃碰巧遇到了被召唤的阿拉蒂娅。或者说，是没有启动宝具的阿拉蒂娅。”
“宝具？和荆棘魔女有关吗？”
“从者阿拉蒂娅在她的世界里，只是荆棘魔女阿拉蒂娅众多复制体的一个，被植入了荆棘魔女的记忆。她误把荆棘魔女的悲惨遭遇当成自己的遭遇，开始向教会复仇。
“在复仇的最后，阿拉蒂娅遇到了荆棘魔女，得知了真相，却选择杀死荆棘魔女然后自尽。这层关系也就是成了阿拉蒂娅的宝具。
“其名为witch's Revenge（荆棘之魔女）。发动宝具后她就会变成荆棘魔女，也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个样子。”
芙莉莲似乎听懂了。
“难道说，阿拉蒂娅一直保持着宝具启动的状态？”
安兹点头说。
“或许是灵基内对教会的本能厌恶吧，阿拉蒂娅决定带着杜鹃他们投奔魔族，这在当时是唯一的出路。几经周折后，她见到了我。我赐予他们荆棘魔女团的名字，接纳他们，但有个条件。”
“该不会是要她去渗透奎德仑吧？”
“就是这样。魔族要想赢得战争，必须在人类内部安插一个奸细来收集情报。能胜任这件事的只有阿拉蒂娅。但她很清楚自己的缺点。”
“缺点？”
“她虽然一心对教会复仇，职阶也是Avenger，但本性仍然善良。如果身处人类的国家，肯定会逐渐同情他们，忘记自己的任务。当然她可以借机转移到奎德仑，顺势成为奎德仑的助力。但魔女那边她又实在放不下。
“她拜托我将她保持在宝具启动的状态下，也就是让荆棘魔女成为主人格，从而完成任务。但这样可能导致阿拉蒂娅本来的人格消失。所以我做了处理，让阿拉蒂娅的人格可以偶尔表露出来，保持存在。”
说到这里芙莉莲就都明白了。阿拉蒂娅露出来的本来人格就是莉卡在要塞遇到的那个样子。为了完成任务，阿拉蒂娅成了荆棘魔女的伪装。
本体给宝具打掩护，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也要帮助被教会追杀的人，该说她是愚蠢还是执着呢？又或许是被杜鹃努力想要保存真相的样子打动了吧。
芙莉莲瞟了眼蓝色水晶。
“魔女团的事情我知道了。但说到底，人类为何能召唤魔族呢？我了解过光轮教的魔法，应该是不包含这类内容的。”
安兹淡淡地回答。
“很简单，是精灵教给人类的。”
“什么？”
“我在夏布耶尔王国的废墟中找到了些许证据，证实精灵研究过魔族召唤。魔族原本是另一块大陆的住民，被召唤到这里，受人类控制。战争开始三年前，控制逐渐减弱，战争爆发后魔族开始主动召唤同胞。根据我的推测，这恐怕也和精灵有关。”
芙莉莲思考着。
“三年前……魔法交流会……安托蕾拉……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你似乎心里有数啊。总之，情况就是这样。精灵用某种途径教会人类召唤魔族，人类召唤魔族作为奴隶。精灵使魔族挣脱束缚，魔族挑起战争，为了复仇而残杀奴役人类，然后将精灵和人类都逼到绝境。”
安兹摊开双手。
“现在告诉我，芙莉莲。”
不死者之王的眼眶射出了咄咄逼人的红光。
“谁才是正义？谁才是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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