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府。
管家来报:“老爷，咸阳新任亭长求见。”
刚见完一波上门拜访的宾客，吕不韦没有歇息，而是手执文书，边看边写。
担任丞相这十几年来，他总揽军国大政，事无巨细皆要亲自过目，一一批阅。
这样忙碌的日子，早已经是常态了。
只是与年轻时不同的是，如今的他，到底有了些许疲态。
听了管家的话，他才从浩如烟海的纸堆中抬头，却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指着面前这堆纸道:“本以为白纸代替竹简后，办事效率会提高。可是你看现在，没有一点变化不说，还越来越多了！”
管家笑着接道:“竹简笨重，往往批阅百余斤，也并没有多少内容。白纸问世后，批阅速度加快，看的文书也就更多了。”
吕不韦一叹:“是啊！原以为能够轻松点，结果肩上的担子不减反升，也不知是好是坏呀！”
“说起来现在求见的此人，还与白纸颇有渊源。”
“哦？”
“便是纸的发明人——张良。”
吕不韦闻言，悚然一惊，霎时明白了什么。
刚刚批公文的时候没多想，还纳闷一个亭长来见自己做什么，莫不也是一个求官的。
当管家提醒，他才恍然大悟:“快请他进来！”
管家应了一声，却没立刻去请，而是立在原地，支支吾吾。
吕不韦正在思考，见他如此遂问:“怎么了？”
管家左右瞅了瞅，压低声音道:“甘泉宫那边又来人催了。”
一说到此事，吕不韦一反常态地有些狂躁，与素日古井不波的脸色极为不搭。
“上个月不是去过了吗？我没有事情做的？”
管家一脸为难:“咱们已经搪塞很多回了，再不去怕是……”
吕不韦烦躁地挥挥手:“本相近日公务繁忙，确实脱不开身，就这么回复吧！”
说罢径自出门，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
西部花园，一隅静谧。
看着略显气喘的吕不韦，张良体贴询问:“相邦可是遇到什么麻烦，或许下官能够为您分忧。”
吕不韦:“你不能……”忽而一顿，眼珠在他身上一绕，改口道，“先不说这个了，闻名不如见面，子房果真是一表人才呢～”
“？？？”
虽然商业互吹是每个混职场的人必备的素养，但吕不韦这话总让人感觉动机不纯，话里有话。
这讳莫如深的眼神，莫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小心翼翼的，张良坐远了一点。
毕竟是老江湖了，吕不韦像个没事人一样地继续道。
“五年前合作的时候，本相便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而今见到本人，才知自己没有看走眼呐！”
自打见面开始，这人就对自己一顿狂吹，都不带停的。
张良还没自恋到单凭一部自撰的文集，便能获得所有人青睐。
年轻热血、孤身无助的嬴政或许可以，但吕不韦这种老油条是一定不可能的。
他肯定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怀着天然的警惕，张良将姿态放得很低:“相国大人谦虚了，当初戍边，若非您出手，良实难抵御魏国兵锋。”
吕不韦又问:“那么子房可愿回报我？”
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吗？
张良心中一紧，将头压得更低:“但凭吩咐。”
嘴上这么说，心里实则没当回事，他已经想好，如果对方狮子大开口，自己立马跑去向嬴政告密！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过了片刻，只听吕不韦大笑三声。
“本相不过开个玩笑，子房不必紧张。亭长是个好职位，好好做，莫辜负了王上的期望。”
又勉励了几句，吕不韦便端茶送客了。
人一走，那管家便又上前。
“老爷，那人又来啦……”
只有这种时候，吕不韦脸上才会露出便秘一样的神色。
“不是已经说了吗？我现在很忙！”
“回了，但是那边似乎并不想就这么算了…老爷您看……要不要过去？”
“去个屁！”扶着因为久站而酸疼的老腰，吕不韦爆了粗口，“我现在连站着都费劲，哪还有力气应付那女人？”
“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吕不韦脸色青白交替，终究化作无奈长叹。
这真不是他不想去，而是确实力有不逮，一句话概括就是不行了。
天知道他都七老八十的人了，白天处理政务，晚上还要安慰一个深宫怨妇。
生产队的驴也不是这么用的！
最关键秦王亲政在即，自己的相权已不如起初那么稳固。
若再加上淫乱后宫这项罪名，恐被有心人利用。
自己一世英名，绝不能毁在一个蠢女人手上！
目光闪烁，思索半晌后说道:“让那人递话，等这几天忙完，本相一定给宫里那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
夜。
咯吱。
房门轻轻开启，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前。
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门前那人脸色惨白、身形僵硬，像是午夜女鬼一样飘了过来。
待看清对方的脸，床上男子惊恐大叫:“你…你不是死了吗？怎……怎么还会回来？”
“我虽然死了，但是心里一直放心不下，特意回来看看你呀！”
那“女鬼”边说着，边慢慢靠近，吓得男子不断往后缩。
“别……别过来，还不是因为你太善妒，不然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所以这就是你下药毒害妻子的原因？”
一道清脆爽朗的男音从门口响起。
只见一个丰神俊朗、窄袖劲装，腰挎宝剑的少年，正向此处缓缓走来。
“符，回答我的问题。”
在这个时代，姓氏是上古血脉的延续，以及高贵身份的象征，因此一般的平民百姓只有名没有姓。
张良又提醒了一遍，这个叫符的男人才磕磕巴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良冷冷一哼:“方才你已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这些骗鬼的话，还是下去后对你那死去的妻子说吧……带走！”
说着便有差役鱼贯而入，将符押往牢狱，等待法律的制裁。
等人都走光了，那“女鬼”便突然瓦解，变成一块块木片。
顺着身后那道丝线走去，张良对着操控木偶的少年说道。
“多谢大人仗义援手，良感激不尽。”
甘罗收起木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张亭长这话折煞小子了，我不过相国府上一门客，不配被叫做大人的。”
“你现在不是上卿吗？”
“不是啊！”
“……”
甘罗是自己查案时候在街头偶遇的，当时这人正摆弄着手中的悬丝傀儡。
正好办案需要，他以为这人已经当了上卿，所以三言两语就把人拐了来一起办案，顺道增进感情。
意识到闹了个乌龙，张良飞速为自己找补:“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不过老弟你这么聪明，上卿之位那是妥妥的啊！哈哈哈哈！”
甘罗毕竟年纪不大，闻言腼腆羞涩的同时，也有一丝憧憬。
“那就借亭长大人吉言了！”
“干嘛这么客气？查过案子，咱们已经是两肋插刀的好兄弟了。别见外，叫我张兄就行！”
甘罗小脸红扑扑的:“……张兄。”
张良手一伸，与其勾肩搭背:“这才对嘛，走，咱们喝酒去！”
“可我还小，不能饮酒……”
“那就我喝酒，你喝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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