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刘宗敏才指挥着四处赶来的兵卒扑灭了大火。很多士卒虽未被直接炸死，却葬身于火海。
皮糙肉厚的刘宗敏只是头部擦伤，至于身上，由于着了重甲，并无大碍。
可一副灰头土脸、甲胄血迹斑斑的样子，看起来还是颇为狼狈。
不过，也要看和谁比，因为气急败坏的他找到了李过。
李过被捆成了粽子，嘴里也被塞了破布，但路远安置他的藏身所在分明经过周密考虑，完美避开了石块和梁木的飞溅。
同时，方圆十米之内的灌木和花草，都被提前清理干净，所以大火也没伤到他。
然而，不知是牲畜还是人的一截肠子，恨不得从头到脚糊在他身上！
焦糊和恶臭混杂着，让所有走近他五步之内的人都不自觉地皱眉。
当然捂鼻子是不敢的，这要被李过发现，一定活不过三天！
权倾一时的李大将军宁肯自己永远也不要醒来。
看到李过，刘宗敏恨不得抽刀把他砍了。
几个时辰下来，他带来的二千精兵还剩不到五百人！
战死、炸死和被烧死一千余人，另外还有四百虽然活了下来，却再也上不了战场！
李过直接闭目装死。
耳中传来一个属下在那哭诉，五百精锐只活下来不到五十人，且个个带伤。他的亲卫营，完了。
更郁闷的是，自己这副样子被刘宗敏发现，很难解释贼人是不是故意放了自己。
若非他是李自成的亲侄子，他都会相信自己是贼人内应了。
未几，李自成亲自来到已成废墟的永王府，看着焦头烂额的刘宗敏和垂头不语的李过，一言不发。
火炮和火药的威力他是知道的，但像这样直接把一座王府炸成废墟，还是让他感到深深的忌惮。
来人救走了崇祯的三个儿子，定是大明余孽。
通过侦作营的调查，他已经知道了参与此事的一些人：有锦衣卫余孽，有刘宗敏在大明联系的内线，但还有自称他亲卫的人在指挥着李过亲军对抗刘宗敏。
指了指刘宗敏和李过，李自成转身就走。二人互相瞪了一眼，跟在李自成身后。
明日，就是亲征吴三桂的日子，京城里却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案子，让李自成十分为难。
如果不追查，会让下属产生畏惧之心；如果推迟出征，全力侦破此案，或是另选将领代替自己出征，又会让世人觉得自己做不到言出必践。
思忖再三，他还是决定按照原定日子出征，但是留下从未缺席过大战的李过，让他带领侦作营找寻丢失的银两和那群可怕的敌人。
这样安排，其实也是给李过洗清冤屈的机会。
毕竟，刘宗敏的人不仅指认确实是李过亲军调取银两，而且永王府内也发现了拉车的牲畜，虽然都是残肢。
李过单独向李自成解释了一切的缘由，对于他李自成亲自出现在永王府，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冷静下来的李过回忆起闻到香味的细节，叔侄二人情知是招了算计。
但什么样的手段，能让人出现如此诡异的幻觉，难道是老天也要和大顺作对？
被制住后，李过见到了领头的年轻人。
他并没有和自己多说，只表示会遵照太子殿下旨意，留自己一条性命。
但他的这种留法，对李过是一种奇耻大辱，比直接杀了他，更狠毒。
正奔行在返回秦家庄的路远，忽然没来由感到一阵寒意。
“过儿一定要吸取这次教训，尽快抓住那群大明余孽。
崇祯的三个小崽子也不用留了，见到了一样格杀勿论！”
留下崇祯三个儿子的心血白费了！
补充军资的银两少了七分之一！
最重要的两个将领不仅精锐尽丧，而且反目成仇！
李自成的怒火让他只想挥剑砍人！
第二日就要亲征山海关，李自成不得不按下怒火，和群臣商议去留的一应安排和准备。
永王府一役虽然损失很大，但据他了解，这群余孽人数并不多，做些鸡鸣狗盗之事可以，还算不上心腹大患。
当务之急还是力争通过亲征来慑服以吴三桂为首的关宁军。
如果能劝降，自是最好，毕竟他们是与满清对垒多年的精锐之师；
如果劝降不了，那就必须尽快消灭他们，以免他们与满清合流，威胁刚刚占据的北京城。
至于那群余孽，带着那批资财，很难隐灭踪迹，就由李过将功赎罪，带着侦作营和留守的数营兵马去解决吧。
正因为恰到好处的发动时机，使得李自成无暇调重兵追击，所以到了晚间，众人已经在秦家庄兴奋地回顾这次的大获全胜了。
十六岁的太子朱慈烺，活脱脱朱由检的翻版。崇祯十七岁登基，而他如果能顺利在江宁登基，比他父皇当时还要年轻。
十七岁的崇祯很懂得隐忍，也有计谋，天启朝权倾一时的九千岁魏忠贤，在他的计谋之下，最终落得个自缢的下场。
可惜崇祯虽然一心中兴祖宗基业，却还是一步步看着自己治下的大明走向倾覆。
如今的朱慈烺，面对着残破江山，比之父皇当初更为惨淡。
但少年就是少年，脱离樊笼的他，脸上掩不住的欣悦。
身份使然，所有人都恭敬地等着他的开场白。
有着现代人思维的路远虽然没有忠君的想法，但表面上肯定也是十分恭顺的。
他很好奇，这个小伙子在历史上到此基本就下线了，虽然是乱军中不知所踪，但也就是没找到尸首吧。
如今，历史已经开始走向不同的版本，那么，眼前举足轻重的这位，究竟会有怎样的表现呢？
“诸位大人，此次本王和两位王弟得蒙众卿效命相救，方脱身贼逆，不胜感激。
想来必是先皇在天有灵，令本王能有众卿不弃。”
说罢，向众人长施一礼。两个小殿下也随着施礼。
众人赶忙一边闪避，一边叩首还礼。
“不敢当殿下大礼。我等受先皇恩德，效忠殿下，光复大明，乃是本来之义。”
须发皆白的太子老师吴伟业朗声回答，微微颤动的长髯在昭示其所有者的慷慨激昂。
“一帮武人真说不出这词。”
路远心中嘀咕，虽然这老先生此役没出任何力。
转念一想，与满朝崇祯旧臣涂脂抹粉到大顺政权求官的嘴脸相比，老先生实在已是品性高洁的正人君子了。
不过，这并不耽误他学着朱家兄弟单膝下跪，双手抱拳。
就是这个拳抱得多少有些怪异，左手指直直地不能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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