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韩弱一口鲜血喷出数米。
正在宣读升官晋爵名单的老寺人被吓了一大跳，尖细的嗓音戛然而止，扭头战战兢兢地望向这位新任韩王。
韩弱有一个没有说的秘密：那天的“韩宫宴”，眼线寺人掷出陶缶的一瞬间，他，已经喝下了——那爵毒酒。
这也是韩弱接下来性情大变、三尸暴跳、歇斯底里、疯狂杀戮的重要诱因。
自己已经喝下了毒酒，理性留给谁人？
韩弱在包扎伤口的时候，已经在疾医的指导下用最臭的粪便进行了催吐，在忐忑之中过去了好几日。
没事！
不是疾医的粪便催吐发挥了作用，而是韩王武当时给他下的，就是慢性发作的毒药。
对于韩弱这样的重要人物，韩王武也不想激起巨变，他在酒中下的是一种慢性发作的毒药，寄希望于韩弱回府之后才慢慢死亡，这样就可以摆脱擅杀大臣的恶名。
韩弱在知道喝下的是毒酒之后，又惊又气又恐，再加上为了逃命，拼尽全力与宫中武士格斗，毒药早就深入骨髓。
可能粪便催吐也发挥了一点效果，所以韩弱的毒效发挥时间才拖得更长一些。
就在韩弱认为侥幸从鬼门关逃得一命，且悍然称王、大封群臣之时，毒药发挥作用了。
韩弱这些天的表现，只能算是一种超级亢奋的回光返照而已。
“大王！大王！”在一片惊呼声之中，韩弱的身子软了下去，口中的鲜血如同泉眼一般，汩汩地向上翻涌。
刚刚被封为相国的沈无损，理所当然地第一个跑上前去，一把扶住了韩弱，一边急切地叫着“大王”！
老沈是在演戏！
想想爱徒太子在自己眼前被活生生地宰杀，再看看韩弱如今这样一副备受折磨的样子，老沈心里其实乐开了花。
但满殿皆是韩弱的亲信，老沈不得不装那么一下子。
韩弱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求生欲使他双手使劲地抓扯，将老沈的胳膊使劲向自己身边拖拽，老沈不得已将自己的身子俯得更低。
这样一来，就给围观众臣造成了一种假象：这是王上有重要的话要同相国沈无损交代。
求生欲爆棚的韩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两只手一把一把接一把地拉扯老沈的胳膊，老沈的头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摇动着。
从围观群臣的角度看去，仿佛老沈在点头应承大王的安排一般。
韩弱终于没力气了，双手也软软地垂了下去，他瞪着一双不甘的眼睛望着老沈。
老沈抬起那仿佛承接了重大使命的脑袋，回头高声叫道：“太医，太医，快将大王抬至寝宫救治！”
一帮寺人和亲兵手忙脚乱地抬着韩弱奔向后宫而去，只留下殿上一众刚刚升职的文武，呆若木鸡 、瞠目结舌。
老沈颓然跪坐在首席之上，一脸庄重，一言不发。
良久，有人上前轻声问道：“相国，不知大王所言何事？”
老沈不语。
“轰！轰！轰！”三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从宫外传来，将韩宫的议事大殿都震得簌簌掉土。
众臣都面带惊慌之色，更加没有主心骨，而老沈则稳坐钓鱼台，干脆闭上了眼睛。
“报！”一名武士在殿外急报：“汉军开始攻城，巨响三声，飞弹三发。一发命中东门箭楼，箭楼被完全摧毁；另两发落入护城河中，水柱冲天，城壕被毁。”
汉军开始攻城，失去了韩弱的朝堂之上更加乱作一团。
众臣又开始围到老沈身边：“沈相国，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沈无损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韩弱之死已经是板上钉钉，他要的就是借汉军之手，再给这些人施加一波心理压力，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老沈环顾一下四周，缓缓地道：“老朽先答诸君第一个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不知道老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沈道：“诸君适才询问老朽，大王所言何事？”说到这里，老沈停顿了一下，徐徐扫视了一圈嗷嗷待哺的小眼神，给众人留足了悬念。
然后他继续道：“大王刚才确实有谕告我，然此王非彼王。话语虽从大王口中所出，但其却自称是前王韩武！”
众人齐齐“啊”了一声，恐惧之情溢于言表。
明明是今王韩弱在说话，但说话的人却自称是前王韩武，这妥妥的“借尸还魂”啊！
“借尸还魂”这种异事，在科学蒙昧、文明落后、迷信盛行的战国时代，有着相当大的市场，并且众人对此深信不疑。
尤其是屈死、冤死、瘐死、横死之鬼，它们的“借尸还魂”往往更令人信服，因为肉身虽然倒地了，但一腔怨气却不能平息。
包括韩王武在内的整个韩国王室，被残忍杀戮，这怨气得有多大？可想而知！
发生“借尸还魂”这种事情太正常不过了。
一位韩弱的死忠壮着胆子、色厉内荏地怒喝道：“沈无损，尔敢为昏君张目？”
老沈理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先王称其治国无方，听信谗言，毒杀今王，招致王室受戕，死有余辜！”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鸦雀无声，吸气可闻。
本想着冤死的先王韩武，一腔怨气一定会痛斥韩弱篡位，怒骂群臣无德。然而，韩武借韩弱之口说出的，却是一段“罪己之辞”。
包括刚才对老沈横眉怒目的韩弱死忠在内，所有的人都彻底信服了，这是真的发生了“借尸还魂”，而老沈所言不虚。
老沈继续道：“先王武告诉老臣，其于国有罪，死则死已。然大敌当前，请保全新郑百姓无虞，以全韩氏之德。”
正在这时，一个寺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相国，相国，诸位大夫，大王……大王薨了！”
整个朝堂彻底炸开了锅，有韩弱的死忠抱头痛哭，有骑墙派大臣无所适从，也有和老沈一样，被逼效忠的一派心中窃喜。
此刻，写过《劝进表》、被韩弱亲口封为相国的沈无损，赫然成了整个朝堂……不，整个韩国的主心骨。
城外的炮声没有再响起，因为刚才发射了三炮之后，炮手发现了距离存在问题，三发一中，这不是应有的水平。
炮手们组织了大量人力，不断调整巨炮的位置，以保证大部分炮击能命中新郑城墙，一击而破新郑。
这也给老沈留出了时间，他抓住朝堂上的混乱时机，缓缓地道：“诸位皆知，沈某与汉王，还算有些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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