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后花园是不是在屋子西北边儿。”温道之忽然问。
顾鸿羽被问懵了：“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来过。”
顾鸿羽站直了身子，看向顾乐。
温道之回忆说：“北户年间有一户人家姓顾，世世代代从军，当时朝政稳定之后，皇帝封赏，赐那户人家一座府邸，封了骠骑大将军，所以顾府又叫将军府，从我记事起，便听说这府邸满门忠烈。”
这确实跟族谱上的没差多少，顾鸿羽追问道：“然后呢？你为什么还去过？”
“邻居家的老头是顾府的人，他去世之后，家眷来了一封信，说希望圣主去做客，圣主带我一起去的。”
顾鸿羽没问“圣主”是谁，他知道温道之不会说的，于是就只问顾府的事：“他们说什么了？”
“我只记得那个老头叫顾远，我应当是唤作叔叔的，小时不懂事，后来才得知，他好像与皇帝意见不和，皇帝似乎派人搜查过他，他是病死的——不过，听说皇帝为此事，七日罢朝，追封顾远为镇国大将。”
“等等，我这cpU干烧了。”顾乐抬手：“意思是：皇帝跟顾远有矛盾，顾远就跑了，皇帝就派人找他，没找到，顾远病死了，然后皇帝在他死了之后给封了个官？”
“是。”温道之点头。
“那这皇帝不是有毛病吗？”顾乐忍不住吐槽：“阿顾你怎么看。”
“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顾鸿羽摸摸脑袋：“那我要是老祖宗，我都要从坟里爬出来天天吓唬那皇帝。”
温道之扫了顾鸿羽一眼：“顾远死的时候年龄并不大，只有四十，皇帝是在他死后十年驾崩的，听圣主说，这其中好像有一些隐情——自古伴君如伴虎，大约是顾远轻信了皇帝的话，只他当做真话，皇帝却与他戏耍了。”
“啧……”顾鸿羽咂咂嘴：“这要是楚依听见了，就这个事儿估计能写八百章皇帝和将军的爱恨情仇。”
顾乐起身：“睡前故事不错！洗洗睡喽~”
顾鸿羽也打着哈欠上楼去了，林天嘱咐他夜里不要踢被子，他也不知道听进去没，点着头回应着，关上了房间的门。
温道之则是独自一个人去了小花园子。
林天看着温道之出了门，问顾天良：“老爷，要不要我去管管。”
“不用，随便他，那孩子不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顾天良倒着茶，笑了一声：“我看他呐，眼里有一种很清澈的愚蠢啊，哈哈……”
林天不知道顾天良是怎么就觉得温道之愚蠢的，那家伙几千年的妖精了，管着血蛇那么大一片儿地，怎么可能会很蠢：“老爷，当真不用提防吗。”
顾天良倒是挺喜欢温道之的，话里话外也有淡淡的调侃意味：“不用不用，他再怎么掩盖，也藏不住那股子单纯劲儿，城府这种东西，那不是他活的够久就能有的，相反，那小子还不如我来的狠。”
林天从窗户看着温道之，在发觉这货被忽然窜出来的松鼠吓了一跳之后，也不再反驳顾天良了，拉上窗帘子嘱咐顾天良早点休息。
温道之停住脚步，盯着那团刚刚抖动了一下的草丛，片刻之后又迈步，往里走到了一处亭子边。
这处亭子，竟从未变过样貌。
就好像温道之从没有长大过一样。
温道之坐在亭子里，盯着长明灯，随后又将目光移到若隐若现的树影子上。
约摸半个时辰后，温道之伸手，按照古籍中所写的，调动体内血气，眉间渐渐显现出一道微小的痕迹，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像一只闭上的眼睛。
片刻后，那道痕迹又消失了。
温道之睁开眼睛。
一个男子坐在他对面，靠着栏杆，微笑着看着他。
温道之没理他。
“喂，我知道你能看见我。”男子说话了。
温道之瞥了他一眼，笑了笑：“你怎么知道的。”
“哦，其实我不知道，我诈你来的。”男子起身，有些惊喜的坐到了温道之身边：“在你回答我之前，我已经问了你十遍了。”
温道之沉默片刻，捏了捏眉心。
“喂，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你谁啊？对了，那小姑娘我看着也长大了，你是她男朋友啊。”男人凑上前去问他。
温道之转头：“你确定你不认识我吗。”
“我确定。”男人点头。
“你要不要再好好看看。”温道之笑道。
男人仔细的看了一番：“难道你是……”他停顿了几秒，盯着温道之，不多时又泄了气：“猜不到。”
没诈出来，可恶。
“是我，温道之。”温道之只好自报家门。
男人先是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起身看了看四周，又坐下来，仔细的看了半晌，最后笑了：“等等，你再说一遍？”
“是我，温道之。”
“得了吧，就那小屁孩儿？连开心果和银杏果都分不清，进顾府？想什么呢？不可能。”男人摆了摆手。
“……顾远，你要不要我把你那些不靠谱的事都告诉你的后代们。”
“你小子别给我得寸进尺啊！”顾远额角的青筋暴起来了，指着温道之：“还活着呢你？你能长这么大？说实话我挺震惊的，真是个奇迹。”
温道之不说话了。
“你爹呢。”
沉默片刻，温道之说：“走了。”
“死了？”
“走了。”
“你变了。”
温道之笑着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这么多年，你一直在顾府？”
“也不是一直吧，我就只能到这个花园，别的地方去不了，没事儿就睡睡觉逗逗狗之类的，你什么眼神，我又不会半夜吓人。”
温道之收回目光：“所以，你后来去见过皇帝了吗。”
“没有。”顾远看起来似乎释怀了的样子：“当时说的是不到黄泉不相见，我到不了黄泉，人家不收我，这么久过去了，人家昨天才说我怨念消散的差不多了，明天就准我投胎啊，我就回来转转嘛。”
“你真造孽。”
“你小子是不是皮痒痒。”
顾鸿羽站在窗边，就那么看着温道之自言自语，忽然有点担心这货的精神状态。
算了，下去看一眼。
顾远问温道之：“那你现在分得清开心果吗。”
温道之无奈的说：“分的清。”
“其实你笑起来还跟小时候一样——你小虎牙去哪儿了？换牙换掉了？”
忽然提起来这个，温道之愣了一下。
“温道之。”
另一个声音打断了温道之的回忆。
顾远和温道之都转头看过去。
顾鸿羽披着一件厚厚的大衣，站在雪地里，看着温道之：“你在做什么。”
“顾少还怕我偷你家东西吗。”温道之起身，调笑道。
顾鸿羽瞪了他一眼：“那你胆儿够肥的，你看明天顾天良弄不弄你吧，脑袋都给你卸了。”
温道之微笑不语。
“你自己在哪儿自言自语什么，我都被你吵醒了，犯病就滚回你自己家犯病去，少来烦小爷儿清净。”顾鸿羽没好气走到亭子里，坐下。
顾远默默看了温道之一眼，理所应当的靠在了顾鸿羽身上，美美的吃瓜。
顾鸿羽感到有点冷，就裹了裹衣服，问温道之：“你不冷吗——我这可不是关心你啊，你别误会，我只是怕咱尊贵的甲方冻死了。”
“我对冷暖没有概念。”温道之如实回答。
顾鸿羽明显是有点怀疑：“你又不知道疼痛，又不知道冷暖，连饥饱和疲惫都不知道，你怎么长这么大的？就算我们家那人工智障都要定期保修，你这玩意儿功能也太强大了吧？”
“机器？”
“你自己说的啊，我可没说你是机器，人就是人，老跟机器比什么，再说了，你这样的，指不定哪天猝死了啊。”顾鸿羽没忍住，关心了一句。
顾远也仗着顾鸿羽看不见他，光明正大的问温道之：“他在说什么？你小时候可是划破手都要罢工一整天，哎哎哎你回话啊？日上三竿还赖床不起那家伙到底是谁不用我多说吧？”
那些回忆又涌上来，冲到脑袋里，差点把温道之的防线冲垮。
“要不，你要是不开心，跟我说也可以，反正我也快死了，你也不用担心我给你抖出去，你看你大半夜的在这儿自言自语，我很害怕啊。”顾鸿羽支支吾吾的说。
“抱歉。”
“又没有怪你，为什么要道歉。”
“只是很久没有见到故人了。”
是一句很无厘头的话，顾鸿羽思考片刻，觉得他可能是在说顾府这些年没变化的事：“人就是要长大的啊，所有的事情都在变，有多年不变的东西是挺难得的，但是你不是活了很久了吗，也该看破红尘了吧，你是六千岁又不是六岁，我这，我这三年还丢那么多，我发小死那么惨，我也照样活啊，你说你没必要在这儿发疯嘛。”
“我……”
“啊当然做人哪有不发疯的，硬撑罢了嘛，没关系啊，这点儿事儿怎么就给整破防了，精神状态稳定一分钟也是很棒的嘛，你要是忍不了，你就一拳把地球打爆嘛，反正我都要死了，我无所谓嘛，啊，是吧，但是你不要大半夜这么吓人啊好吧，我现在怀疑你打击报复我不让我睡觉，你信不信明天我叫人来打你啊。”
“……你说完了？”
“我说完了。”
“有只鬼坐在你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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