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光团带来的小小问题，艾草便继续解决族长的问题。
——这个世界的，与“神”有关的问题。
姜艾问族长：“母神会阻碍我吗？”
族长微笑着摇头。她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姜艾的头顶。
族长说：“母神会祝福我们的。但在你亲眼见到母神之时，可不能对着母神直接说出渎神的话啊。”
姜艾点头。她暂时已经确定她们信仰的母神并非那块石头，而是女娲。
她推测周边的部族也在信仰同一个母神。毕竟当时她走遍了整片大陆，并没有看到除了那人身蛇尾的女人之外的，更像“神”的存在。
但如果她将这话直白地说出来了，恐怕族长就会生气地拿起刀，把她赶出去吧。
“要等到祭神的宴会之后，再尝试合并周围的部族吗？”姜艾继续问。
族长再度摇头。她站起身，眼神快而凌厉地扫了一眼窗外的阳光。她听见女人们的谈话声，于是她拿起自己复杂的外衣，一件件穿好。
族长将那柄镶着晶莹宝石的短刀交给了姜艾。
族长说：“你已经是姜族的女人了，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去抢。”
她说话的语气温和，仿佛祖母在和家族中的孩子对话。
她将短刀递到了自己女儿的女儿手中。
姜艾接过短刀。它如前几日她看见的一样锋利，冰冷的刀锋上没有一丝使用过的痕迹。
族长再从自己的腰上选了一串最为华丽的羽毛，将它挂在艾草的腰上。
她上下看了一圈艾草，笑着说：“你让那个小孩给你修一修，他做衣服的手还挺巧的。”族长说完了，便挥手要她出去。
姜艾笑着出了族屋。
那枚短刀被她正大光明地佩在腰上。
路过的女人们看见了这把本属于族长的短刀。她们大声笑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竹编簸箕，凑到姜艾身边看这把短刀。
女人们问：“艾，族长把这把短刀给你了啊！”
姜艾带着一点儿自得，和一点儿女人的傲气，笑了起来。
女人们喜悦地看着她们的女儿。她们快活地大声夸赞姜艾，再拿着装满了肉和果子的竹编簸箕，拉着姜艾一起去大屋。
她们昨晚的收获，便足以养活一整个部族的女人。
擦破了手的姬姓小男孩在部族中找了一圈姜艾。他数次路过了族长的大屋，但他是男人，生来便不被允许进族长的大屋。
他越走越委屈，眼里含了一汪泪，抽抽噎噎地继续在部族中绕圈子。
待他看到被女人们包围的姜艾时，已委屈地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女人堆里，眼巴巴地给姜艾看自己被擦破了的手。
姜艾只扫了眼，便继续笑着和边上的女人说话。
但她用手拢住了他的手诶。
小男孩的心里一片柔软。他怯怯地看着自己被姜艾握着的手，试图用自己手上的每一寸皮肤来记住这一次牵手。
他眼前全是自己眼泪的水雾，但他不想抽出手去擦。为此，他被路上的小石头绊了好几下，但他还是紧紧跟在姜艾身边。
他努力地感受姜艾身上的热气。
待进了大屋，他才恋恋不舍地看着姜艾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是男人，不能和女人们一起吃东西的。
姜艾笑着看他。她垂下的眼睫里没有一丝真实的情感，当然连装出来的虚情假意都没有——
她甚至不知道小男孩是遇到什么事了。
姜艾和女人们围在一起吃肉和果子，小男孩和男人们一起吃草和果子。她们围在不同的食物边上，聊着不同的话题。
男人们说起今日的晨露，说去摘果子的那条路太泥泞，不好走。他们骄傲地说起自己给女人做的衣服，话里话外都在夸自己手巧。
女人们也说起今日的晨露。但她们说有条路需要再修修，以后才好走那条路去附近的部族。
她们不在意身上的衣服——毕竟男人们将衣服放在心尖尖上，只要破了一条口子就大惊小怪，用不着她们操心。
她们吃完了，便将残渣留给男人们打扫。男人们自然地接过打扫的工具，留在大屋里整理和清洗器具。
姜艾将身上的这件外衣脱给小男孩。小男孩接过这件满是姜艾气味的衣服，红着脸应下了给她缝羽毛的活。
姜艾便和女人们一同出去了。
姜艾的生父笑话小男孩：“你这么小，手还刚被划破了。你能补好她的这件衣服吗？”
姬姓的小男孩将衣服抱得更紧些。
他不敢松手。他生怕自己稍微松一下手，就连给姜艾补衣服的机会都没有了。
姜艾自然全不在意他。她忙着和自己的族亲们修缮被暴雨冲毁的道路。她们将草席铺在泥泞的小径上，追寻那些在泥地上留下脚印的小动物。
她们找到了一处新的兔子洞。女人们就地取材，用树枝和藤蔓做了个简单的捕兽陷阱，支在了兔子洞边上。
姜艾一名性格活泼的母亲说：“既然族长把短刀给你了，那她应该是打算让你接任了。”
她的另一个母亲说：“也不一定呢。”她亲昵地编了个草环，给姜艾带上了，“现在只是给了短刀，但还要听母神说什么吧。”
“上一次祭神……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不记得，那时候我好像才刚生出来。”女人说，“我们这一代就没有参加祭神的吧？只有族长知道怎么祭神。”
“说不定艾要和族长一起参加下一次祭神呢。”女人笑着说，“毕竟她是我们的女儿，她这么厉害也很正常。”
女人们为了争抢“谁对艾的帮助最大”这一头衔，在长满草叶的草丛上扭打了起来。
在边上看热闹的姜艾一时不察，被她的生母一脚踢过来，摔进了这群女人们的混战里。她脸颊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打，她狠狠把口中的血沫啐掉，顺势躲过女人不怀好意的一记勾拳。
女人们大笑着说：“给艾点颜色瞧瞧！”
她们流淌着同一个母亲的身体亲密地贴在一起。只是被挤在其中的姜艾，仍在努力用力给自己撑起一个小小的庇护所。
女人们在为了狩猎而磨炼战斗技巧的这场笑闹里，满意地大笑。
直至几道鸟的振翅声自林中扑簌簌响起。
女人们的笑声仿佛被统一按下了暂停键。
她们警惕地绷紧身体，用眼神呼唤同伴伏低身体。
她们抓紧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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