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视线,又一次在周允祚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这样看这个儿子,看了有多少次了。
十八年过去了。
可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念周允祚过世的母后。
周允祚和她长得好像,好像。
也和她一样的聪明,优秀,洞察圣心。
就像,现在。
皇帝知道荣国公一直是站在周允祚这边的。
即便是皇后的妹妹去给他当续弦,也从来没有改变过老国公的立场。
而周允祚也一直对这种老牌勋贵礼遇有加。
可是,当秦牧和李芳菲摆在一个天平上时,周允祚果断选了李芳菲。
一下子,皇帝对这个儿子的感观,从“满意”变成了“欣赏”。
就像当年对他母后那样的,发自内心的欣赏。
皇帝的沉默不是在犹豫,而是饶有兴趣地在想,他目前还在世的六个皇子里,还有谁能做出和周允祚一样的选择?
可惜,全在脑子里过一遍之后。
他发现,也许,一个都不会有。
其他皇子只会觉得,李芳菲一个小姑娘,父兄都已战死,平南侯府已然凋零,哪有荣国公的政治价值高?
可他们就不想想,站秦牧这边的后果。
李芳菲性子刚烈如火,连顾轻弦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谁在这事上帮秦牧,谁就等于是逼李芳菲去死!
而她一死,北境那些与她一起长大的将领会怎么想?
那些与平南候一样,拖家带口为国戍边的功臣,又会怎么想?
所以,即使云氏没有为李家姑娘出头,皇帝也没考虑过帮秦牧保住这份婚约。
而储君敢站出来帮李芳菲说话,对于皇帝来说,属于是意外的惊喜了。
沉吟片刻,皇帝缓缓开口说:
“丫头,起来吧。你的心意朕依已然知晓。”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百般不愿,那朕今日就为你做主,你与秦牧的婚约,就此作废。”
此言一出,不少人面露异色,也有人看向四皇子和五皇子。
众所周知,皇帝一向倚重太子,这次,太子为李芳菲出头,皇帝也欣然答应,就更佐证了太子在皇帝心里的地位。
毕竟,皇帝虽为九五至尊,却也很少会插手臣子家事的。
满场寂静之中,皇帝又思索片刻,说:
“李家丫头你年纪尚轻,以后若在京中遇上合心意的才俊,朕再重新为你指婚也就罢了。”
“至于重返沙场,此事不急。眼下,四方安定,而你刚回京不久,就先在京城好生将养些时日吧。”
“淑妃方才也说了,喜欢你的性子,你就多进宫陪她说说话。”
满场权贵纷纷点头,这便是不准她回去带兵打仗了。
李芳菲眉头一蹙,张口还想再争,云筝立刻递过去一个眼神。
传达的信息很简单:见好就收!
李芳菲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懂了,马上将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利落地行礼说:“是,臣女谢过陛下。”
说罢,直接就告退了。
一场风波,似乎就此平息了下来。
丝竹声再次响起,宫人们穿梭不息地添酒上菜,宴席上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只是那热闹底下,不知多少人心思各异,在交头接耳。
皇帝也想将刚才的不快翻篇,慈和地看向太子妃崔玉枝:
“玉枝啊,你怀着身子,要多用些滋补的汤水。”
“德全,把朕这份血燕冬笋羹,拿给太子妃吧。”
崔玉枝连忙起身谢恩。
她身后的欢儿立刻上去,接过那碗羹汤,准备端给崔玉枝。
可这时,她袖口向下滑落了一小截,正好露出衣袖内侧一道破损的缝线。
皇帝身边的淑妃恰巧看到了,随口问道:“你这宫女怎么回事?这大过年的,怎穿着破损的宫装?”
欢儿像是被吓了一跳,手一抖,险些将汤碗摔了,跪下说:
“淑妃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东宫的年节赏银尚未发下,奴婢想着等银钱发下来了,再去领用新衣。”
“旧宫装也只是袖口有一点破损,奴婢就先缝补了一下。不小心冲撞了淑妃娘娘的眼睛,请娘娘恕罪。”
崔玉枝的脸一下变白了!
但她还没想好怎么遮掩,淑妃就奇怪地问:“怎么回事?这都除夕夜了,年节赏银还未发下?”
欢儿似乎更加慌乱,语速极快地说:“奴婢也不甚清楚。只听姑姑们说,库房在清理旧账,好像是出了些问题。”
崔玉枝嘴唇翕动,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事发太突然了。
她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席间,不少勋贵命妇,都在交换着眼神。
云筝的目光,也落在了欢儿身上。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这下,云筝在心里压了好多天的疑惑,全都说通了。
之前,在真假头面的那场局里,云筝就跟春和说过,她的目标不只是绣夏和宝香两个人。
那两个一个蠢一个贪,根本不入她的眼。
真正能对她未来的一系列行事产生威胁的,在这东宫里只有一个人。
不是太子妃崔玉枝。
而是,太子侧妃萧玲儿!
与绣夏起冲突之后,她没有选择回映秀宫理论,而是让周允祚把崔玉枝叫到福香亭,就是在等萧玲儿出手。
上辈子,萧玲儿曾数次试图让崔玉枝流产。
所以,云筝以为,从映秀宫到福香亭那么长的路,这个女人一定会想办法害崔玉枝,毕竟这种送上门的好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
可云筝没想到,她失算了。
那天,崔玉枝从福香亭回去,一路都没遇上什么危险。
云筝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人的言语也许会撒谎,但行为逻辑一定是固定的,那萧玲儿怎么会放着这么好的机会按兵不动呢?
直到今天,云筝才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人物,就是这个看上去不起眼的小宫女欢儿。
原来,欢儿是萧玲儿的人。
从福香亭回去的那天,萧玲儿一定指示了欢儿,要伺机让崔玉枝摔倒滑胎。
但是,欢儿没有照做。
至于原因,云筝也曾是宫女,当然一下就能想明白:
若是欢儿照做,真的让太子妃流产了,她自己立马就会丢命。
萧玲儿当然不会承认跟她的关系,只会让她背着这口黑锅去死。
欢儿不甘心,不愿意。
她也许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攀附萧侧妃,但她不愿当这种一次性的弃子。
她想要活着,也想要证明自己的聪慧和才能。
而今天,除夕夜宴上,她终于等到了机会。
淑妃无意撞破的东宫旧账,实际上,是欢儿精心设计的一场局。
“唉。”云筝低头一笑,觉得眼前的珍馐佳肴都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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