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在铜灯盏里轻轻一跳,李骁腰间的铜牌还映着未散的光。他站在厅中,手仍按在杆头,指节因久握而泛白。李震看着他,声音不高:“把杆子放下吧。”
李骁迟疑片刻,将木杆轻轻靠在墙边,与那根插在土中的旧杆并列。厅内众人尚未散去,护卫队已归营,只余家人与赵德立于案前。李震转身,掀开里屋布帘,取出一方木匣,打开后搁在桌上。匣中是几页粗纸,一角压着炭笔,另一角叠着李瑶昨日所绘的联防图。
“我们刚接了差事,也刚立了誓。”李震坐下,掌心抚过纸面,“但官名是虚的,活路是实的。今天叫你们来,不为庆功,也不为分利,是要定个方向——往后,我们往哪走?”
苏婉坐在下首,手中布包未放。她低头看了眼,轻声道:“我想办个医馆。”
李骁眉头一皱,未开口,却已侧身望向她。李瑶执笔在纸边停住,笔尖悬着一点墨。
“不另起屋,不占人手。”苏婉抬眼,“祠堂东厢空着,铺些干草就能用。妇人们轮值照看,伤风发热、割伤烫伤,能治就治。药材也不用买,山里采的薄荷、艾草、车前草,晒干备着就行。”
李震点头:“上回护卫队有人割了腿,靠你那包草药敷了三天,没化脓。省下的口粮,够五个人吃一旬。”
“可这会耗人力。”李骁终于开口,“现在练兵要紧。北坡那火光还没查清,万一真有流寇绕后,我们连哨都没布全。”
“医馆不是添累。”苏婉语气未变,“人病了,拖着不治,反倒耽误工。若有人因伤致残,一家都得垮。治好了,他还能回田里、回队里。这不比多打一仗更稳?”
李瑶忽然落笔,在纸上记下三味药名。她抬头:“若把采药也算工分,让妇孺去山脚采,换粮换盐,既能积药,又能安人心。伤者痊愈后,还可记‘还工’,算作回报。”
李震看着她:“你是说,把医事也纳入账本?”
“不止医事。”李瑶将纸推前,“现在工分、粮出、盐换、械修,全靠几本散册。若再扩人、扩村,光靠记性不行。得有统一体例,分门别类,每月核对,才能防错、防贪、防乱。”
赵德在旁轻叹:“我当年在县衙,见过三班六房账册堆满屋,一笔错,牵出十人。你们这法子,倒比官府还细。”
李骁仍觉不妥:“可眼下最要紧的是战力。护卫队虽成军,但装备太差。木棍打三下就裂,皮甲护不住肋。若遇真刀真枪,撑不过半刻。”
“所以要改。”李瑶翻页,画出一根加箍木棍的剖面,“赵武说铁皮包双层,杆心加藤筋,能抗劈砍。若再有废铁,可打短矛头,配发前排。皮甲也非全换,只护心加铁片,其余用厚麻叠压,省料又能防箭。”
李震手指轻敲桌面:“兵要练,医要立,账要清。三件事都得做,但不能乱做。”
他顿了顿:“医馆先试,设在祠堂偏室,不另派专人,采药记工分,治人记还工。苏婉主理,李瑶协理药册,每月报一次药材出入。”
苏婉点头,从布包中取出一包晒干的薄荷,放在桌上。李瑶伸手接过,默默摊开另一页纸,写下“薄荷三两,治风热”。
“护卫队训练照常。”李震转向李骁,“器械改良由你提需求,赵武领工,优先加固木棍、补皮甲。废铁不够,就从缴获的流寇兵刃里熔。若需新铁,先报量,再定换不换。”
李骁颔首,眼中仍有不甘:“可若县令再逼税,张大户带人压寨,我们拿什么挡?”
“挡,靠的是人,不是棍。”李震声音沉下,“人为什么跟着我们?因为这里有饭吃,有伤治,有工分记,不白卖命。若我们自己先乱了章法,人心就散了。”
李瑶忽然抬头:“那若县令加税,我们交不交?”
厅内静了一瞬。
“上回他要十斤盐,我们只交三斤。”李震目光未移,“没抗命,也没屈服。若他再逼,还是这条——不出头,但也不低头。”
“可若他派兵来拿人呢?”李瑶追问。
“那就看我们有没有准备好。”李震缓缓握拳,置于案上,“准备好粮,准备好药,准备好能战的兵,也准备好能走的路。我们不反,但也不任人宰割。”
烛火微晃,李瑶低头,在纸角画下一个方格,又分出几栏。她未言语,只将炭笔轻轻搁下。
苏婉看着那格子,忽道:“若医馆开了,我想教些妇人认药、辨症。不求她们当大夫,至少能分清什么能用,什么有毒。”
“这比账本还难。”李瑶轻声,“识字的人太少。”
“那就从最简单的开始。”苏婉平静,“画图。一片叶,一朵花,配上名字。认得图,就能采对药。”
李震看着她们,又看向李骁:“你呢?除了练兵,还有什么想做的?”
李骁沉默片刻:“我想把阵法练熟。三段击,轮进退,得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往哪站,什么时候出棍。若真打起来,不能靠蛮力拼。”
“好。”李震点头,“你定操典,李瑶记流程,赵德按律例核对,别让官府抓到‘私练军阵’的把柄。”
他环视众人:“从今天起,我们不再只是活着。我们要建东西——医馆、账册、兵制,一样一样来。不贪快,不冒进,但也不停。”
话音落,厅内无人接言。油灯的火苗忽然拉长,映得墙上地图的轮廓微微颤动。
李震抬起手,掌心向上,悬在案上。
苏婉将手覆上。
李瑶放下笔,伸手叠在姐姐之上。
李骁迟疑一瞬,也伸出手,掌心压下。
最后一人未动。
门边,一道身影悄然立于帘外。李毅不知何时已至,半身在光里,半身在暗中。他未走近,只低声道:“北坡火光,我查过了,是野狐引火。”
李震未回头:“确定?”
“火在枯草堆,无烟道,无脚印。狐狸叼了火把残烬,蹭到草上,烧了一小片就散了。”
“不是人?”
“不是。”
李震缓缓闭眼,片刻后睁开:“好。”
他仍未收回手。
其余四人手掌仍叠在案上,纹丝未动。
李毅站在门侧,看着那叠在一起的手,终于抬步上前。
他的手还未落下——
烛火猛地一暗,炭笔从纸面滚落,砸在桌角,断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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