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清晨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苦中掺着些微的草木清香,像是把整个京城的疾痛都揉在了这方寸庭院里。天刚蒙蒙亮,窗棂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晨光透过糊窗纸漫进来,落在萧逸辰病床的床幔上,把那层素白的纱照得透亮,也照亮了他后背上缠得密密麻麻的绷带——绷带是新换的,边缘还整整齐齐,可凑近了看,能瞧见边角处渗出的暗红血渍,像极了冬日里冻裂的红梅,藏着掩不住的疼。
萧夭正蹲在桌边收拾行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她把双生破邪符从锦盒里取出来,指尖反复摩挲着符纸边缘,那两枚符箓还带着丹房里阳炎草的余温,赤红的“破阵”符与莹白的“解毒”符叠在一起,像是把希望与守护都攥在了手里。她小心翼翼地将符箓贴身藏进衣襟内侧,那里贴着心口,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与符箓的温润交织,才稍稍放下心来。
“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床榻方向传来,萧夭猛地转身,就见萧逸辰正用手肘撑着床垫,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的脸色白得像张陈年的宣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枕头上的素色枕巾。后背上的绷带被牵扯着,他每动一下,眉头就皱得更紧,显然是疼得厉害,却偏要咬着牙,不肯发出半点痛呼。
“爹!你疯了?御医说你得躺着静养,后背的伤不能动!”萧夭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伸手稳稳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触到他袖口下的手臂,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一沉——昨夜御医还说,父亲体内的余毒未清,又添了外伤,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旧疾,怎么今日就敢这么折腾?
萧逸辰摆了摆手,气息有些不稳,却硬是挤出个笑容:“没事……爹撑得住。”他转头看向床尾,那里放着个乌木药箱,箱体被摩挲得发亮,边角处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刻痕——那是萧夭小时候学药理时,拿着小刀在上面刻的歪歪扭扭的“药”字,如今倒成了这箱子独有的印记。“把……把那箱子给我。”
萧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那乌木药箱不知何时被挪到了床尾,箱子上的铜锁擦得锃亮,显然是被人精心打理过。她把箱子拎过来,入手沉甸甸的,竟比她想象中重得多。萧逸辰接过箱子,手指扣在铜锁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费了好一会儿劲才把锁打开——他的手还在抖,是昨夜写“毒物对照表”时熬出来的,此刻连握个锁都显得吃力。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不是太医院里那种浓重的苦药味,而是带着些微甜意的草木香,是萧夭从小闻到大的味道。箱子里铺着一层厚厚的棉布,棉布被熨烫得平平整整,上面整齐排列着各种物件,每一样都用小油纸包着,或是装在小巧的瓷瓶里,标签上的字迹是萧逸辰特有的工整,只是细看之下,能发现有些笔画微微歪斜,显然是手不稳时写的。
“最上面这排是‘吸附解毒丸’,你拿一颗看看。”萧逸辰指着最上层的蜡丸,声音轻得像羽毛。
萧夭拿起一颗蜡丸,入手圆润,蜡皮泛着淡淡的米黄色光泽,摸起来还带着点余温——想来是父亲昨夜刚做好的。她记得自己前几日在病榻前守着父亲时,随口提过一句现代的解毒思路:“若是能有东西把毒素吸出来就好了,比如炭,吸附力强,还不伤身。”当时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指望父亲能放在心上,毕竟玄门解毒多靠符箓与灵药,哪曾想他竟真的记在了心里。
“这里面裹的是活性炭,我找太医院的药工磨了三天,磨得比面粉还细。”萧逸辰看着她手里的蜡丸,眼神里带着点邀功的意味,像个等着被夸的孩子,“外面这层蜡皮是用蜂蜡和松脂融的,遇着胃酸就化,不会伤着肠胃。你路上若是误食了毒物,先吃两颗,能顶半个时辰,足够你找解药了。”
萧夭捏着那颗蜡丸,指尖能感受到蜡皮下面细腻的炭粉,眼眶突然就热了。她想起昨夜子时,她起来给父亲换汤药,路过他的厢房时,还看到里面亮着灯,当时她以为是父亲睡不着,没想到他竟是在做这个。太医院的药工都说活性炭磨细难,要反复过筛,父亲带着伤,又是如何撑着熬到深夜的?
“下面这包是驱邪散,你打开闻闻。”萧逸辰又指着棉布下层的一个油纸包,语气里带着点自豪。
萧夭解开油纸包,里面是浅褐色的粉末,凑近一闻,一股辛辣中带着清苦的味道扑面而来——是艾草、苍术和雄黄,都是驱邪的好药材,而且每一味都磨得极细,混合得均匀,显然是经过了反复研磨。“这驱邪散是按你师父留下的方子配的,我又加了点龙涎香,能让药性更持久。”萧逸辰咳了两声,用手帕捂了捂嘴,“遇到阴气重的地方,就撒一点在马车周围,别省着,多撒点才管用。若是遇到小鬼缠人,就把粉末往火里一撒,烟气能驱邪,还能给你报信。”
萧夭点头应着,把驱邪散小心地放回箱子里。她注意到油纸包的边角被缝了又缝,显然是父亲怕路上散开,特意加固过的。箱子的最底层,压着一张泛黄的纸,纸边有些卷曲,像是被人反复翻看揉捏过。
“这是‘毒物对照表’,你拿出来看看。”萧逸辰的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却依旧坚持着,“影煞毒、腐心毒、无影毒粉的症状和应对方法,我都写在上面了。”
萧夭把那张纸抽出来,展开一看,眼眶瞬间就红了。纸上的字迹是萧逸辰的,却没了往日的工整,反而歪歪扭扭的,有些笔画甚至重叠在一起,像是被风吹过的柳枝,连个规整的轮廓都没有。纸页的边缘沾着几处褐色的印记,不是墨迹,而是干涸的血渍——她认得,那是父亲咳血时溅上的,因为血渍边缘还留着淡淡的药味,是太医院特有的止血散味道。
“昨日写的时候,手不听使唤,字丑了点,你别嫌弃。”萧逸辰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急忙解释,语气里带着点局促,“影煞毒的症状我标了红,你记好了,若是看到有人皮肤发青、瞳孔发暗,就是中了这毒,得用‘紫霞解毒丹’,配合‘解毒’符一起用,效果才好。腐心毒厉害,发作时心口疼得像被针扎,你得提前备好‘护心丸’,就是箱子左边那个白瓷瓶里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每一句都离不开“你要记好”“你别忘”,像是怕漏了什么,又像是怕女儿路上遇到危险时,没有应对的法子。萧夭听着他的叮嘱,手指轻轻抚过纸上的血渍,能想象出他昨夜的模样:坐在烛火下,后背的伤疼得钻心,手还在不停地抖,却依旧一笔一划地写着,写累了就咳两声,用手帕擦去嘴角的血,然后接着写,直到把所有毒物的应对方法都写清楚。
“爹,你别再说了,快躺下休息。”萧夭打断他的话,声音有些哽咽,她扶着萧逸辰的肩膀,想让他躺下,“这些我都记着,你放心,我路上会小心的。”
萧逸辰却不肯躺下,他伸手抓住萧夭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点粗糙的触感——那是常年抓药、炼符留下的老茧,是父亲半生与药材打交道的印记。“傻丫头,爹不操心你,还能操心谁?”他的眼神里满是牵挂,像是要把女儿的模样刻进眼里,“这箱子里的东西,你都记好了用法,千万别马虎。解毒丸一次最多吃三颗,驱邪散别和明火离太近,‘毒物对照表’你揣在怀里,没事就拿出来看看……”
“我都记着,都记着。”萧夭用力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父亲的手背上,“爹,你好好养伤,等我从淮南回来,就陪你去归隐山林,再也不管这些事了。”
萧逸辰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好,爹等着你。到了淮南,跟沈大人好好配合,别逞强,若是打不过,就先跑,爹在京城给你留着后路呢。”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路上别舍不得吃,马车里我让小厨房备了糕点,都是你爱吃的桂花糕,记得按时吃,别饿坏了身子。”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太医院的御医来了。“萧大人,该换药了。”御医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他知道萧逸辰的性子,若是打扰了他和女儿说话,怕是要被赶出来。
萧逸辰皱了皱眉,显然是不想被打扰,却还是对门外说:“进来吧。”御医推门进来,手里端着药碗和换药的纱布,看到床前的萧夭和打开的乌木药箱,愣了一下,随即识趣地低下头,不敢多看。
“夭儿,你把箱子收好吧,别漏了东西。”萧逸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爹这里有御医,没事的。”
萧夭点点头,把箱子里的物件一一归位,小心地盖好箱盖,扣上铜锁。她把箱子拎起来,入手依旧沉甸甸的,可这重量里,装的不是药材和符箓,而是父亲满满的牵挂与守护。她扶着萧逸辰躺下,为他盖好被子,又仔细掖了掖被角,才转身准备离开——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了,淮南的百姓还在等着双生破邪符,沈大人还在等着她支援。
“夭儿。”萧逸辰突然叫住她,声音里带着点不舍,“路上……路上冷了就多穿点,别冻着。”
萧夭回头,看着父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却依旧眼神灼灼地看着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暖。“我知道了,爹。”她用力点头,“你好好养伤,等我回来。”
说完,她拎着乌木药箱,转身走出了病房。走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萧逸辰正掀开被子的一角,朝着她的方向张望,眼神里的牵挂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咬了咬唇,快步走了出去,不敢再回头——她怕自己再看一眼,就舍不得离开了。
病房里,御医正在给萧逸辰换药,解开绷带时,能看到后背上的伤口狰狞可怖,皮肉翻卷着,还带着淡淡的黑气,显然是余毒未清。“萧大人,您这伤得好好养,可不能再折腾了。”御医一边敷药,一边忍不住劝道,“昨夜您熬了半宿,今日又强撑着起来,若是引发了旧疾,可就麻烦了。”
萧逸辰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那里能看到萧夭离去的方向,眼神里带着点期盼,又带着点担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我没事,只要夭儿能平安,这点伤算什么。”
御医叹了口气,不再多言——他早就知道,这位萧大人,什么都能将就,唯独在女儿的事情上,半点都不肯含糊。他敷好药,重新缠上绷带,又把汤药递过去:“萧大人,喝了药吧,对伤口好。”
萧逸辰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可他却像是尝不出味道一般,只是盯着手里的空碗发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对门外喊:“暗卫。”
一个黑影瞬间出现在门口,躬身行礼:“大人。”
“我让你准备的后路,怎么样了?”萧逸辰的声音里带着点严肃,“淮南那边情况不明,毒影阁的人又盯着夭儿,必须确保她的安全。”
“回大人,已经准备好了。”暗卫低声回道,“从京城到淮南的三条路线都安排了人手,每五十里就有一个接应点,备好了解药和马车。另外,沈大人那边也派了人去送信,让他务必护住小姐。”
萧逸辰点点头,脸色稍稍缓和:“好,做得好。记住,若是夭儿遇到危险,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把她带回来,哪怕……哪怕放弃淮南的事。”
“属下明白。”暗卫躬身退下。
萧逸辰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天空,晨光渐渐明亮起来,把庭院里的梧桐树照得绿油油的。他想起萧夭小时候,总爱抱着他的腿,吵着要学药理,说要“给爹做最好的药,让爹不生病”;想起她第一次去乱葬岗寻药,回来时满身泥泞,却举着一株阳炎草,笑得像个傻子;想起她昨夜守在他床边,为他擦汗、喂药,眼神里的担忧与此刻他心里的牵挂,如出一辙。
“夭儿,一定要平安啊。”萧逸辰轻声呢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上的纹路,那里还留着女儿方才抚过的温度,“爹还等着跟你一起归隐山林,一起看杏花呢。”
太医院的药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可此刻,这药味里似乎多了些暖意,是父女间的牵挂,是千里之外的守护,是藏在乌木药箱里的心意,也是那句未曾说出口的“爹永远在你身后”。而拎着药箱的萧夭,正一步步走出太医院,走向通往淮南的路——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走,父亲的守护,就藏在这沉甸甸的药箱里,陪着她穿过风雨,走向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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