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的气氛还没有持续片刻,林安琪深吸一口气,仿佛将刚才的羞涩与悸动强行压下,眼神迅速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明与锐利。她骨子里终究是那个执掌庞大商业帝国的女强人,一旦涉及到正经的商业决策,本能便立刻占据了上风。
她拉着还有些懵懂、沉浸在刚才那蜻蜓点水一吻余韵中的王复生,不由分说地让他盘腿坐在自己工作台旁边的地毯上。她自己则熟练地打开那台商务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脸庞上。
“好了,说正事。”她一边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快速敲击,调出一些财务模型和行业分析模板,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向王复生,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那个精炼工厂的项目,公司主体预计什么时候能正式注册成立?”
王复生心中的那点浪漫悸动,瞬间被这个极其务实的问题击得烟消云散。他挠了挠头,努力回想了一下高秘书和王正主任偶尔提及的碎片信息,不太确定地回答:“呃……这个,具体的我还真不清楚。可能……需要一两年时间吧?”
林安琪闻言,微微颔首,手指不停,在电脑上标注了一下。对于这种投资规模巨大、涉及国家战略和敏感技术的央企项目,从顶层设计、审批流程到选址建设,一两年时间算是正常,甚至可能更久,这一点她可以理解。
“那么,”她紧接着抛出第二个更深入的问题,“项目筹备组现在成立了吗?具体的牵头单位是发改委、工信部还是国资委?你在筹备组里,除了那个‘合规办主任’之外,有没有担任具体的、涉及前期规划和资源协调的实质性职位?”
王复生:“……”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对这些架构性问题一无所知。筹备组?他只知道肯定有这么一个东西在运作,但具体到细节,他完全没关心过。
林安琪看了他一眼,没等到回答,也不气馁,继续追问,问题变得更加具体和财务导向:“按照常规,这类项目在筹备期,政府的首批启动资金,大概会占到总投资额的百分之多少?是用于前期技术引进、土地平整还是核心设备采购?”
王复生继续沉默:“……” 他连总投资120亿的构成都是刚听说的,哪里清楚资金拨付的节奏和用途。
林安琪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接着问:“省、市两级的配套资金,是等额出资,还是有主次之分?具体的出资协议和股权占比框架,有初步的意向了吗?”
王复生依然是:“……” 他感觉自己像个误入高等数学课堂的小学生。
“啪!”
林安琪终于忍不住,用力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她抬起手,有些无力地拍了拍自己光洁的额头,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哎……我问了这么多,你倒好,一问三不知。我刚才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啊?”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因为那份“婚约担保合同”而产生的种种羞涩和纠结,在这个“商业小白”面前,显得有些可笑。
调整了一下情绪,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出了最关键、也是她作为投资者最核心的关切:“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这么笃定,这家工厂未来就一定能赚钱?它的核心竞争优势到底是什么?是技术壁垒、成本优势、还是政策保护的垄断性?”
她紧紧盯着王复生的眼睛,这是她最后的底线。如果连这个最根本的商业逻辑王复生都说不清楚,那她真的要怀疑这笔投资的必要性了。那九千万,与其投给一个前景不明的项目,还不如留着给眼前这小子当零花钱,至少还能听个响动。
王复生看着林安琪那严肃期待的眼神,知道这个问题不能再含糊其辞了。他坐直了身体,收敛了脸上残余的表情,用一种简单的语气回答道:
“因为它用的‘原材料’,只有我能提供。这不是什么技术壁垒或什么政策垄断,这是 ‘唯一性’ 。离了我,工厂就算建起来,也只是一个空壳子。所以,它不可能不赚钱。”
这个答案,简单、粗暴,却直接命中了商业逻辑的核心——掌控了不可替代的稀缺资源。
林安琪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一直紧绷着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释然又带着点“原来如此”的笑容。这个理由,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从王复生嘴里说出来,结合他之前展现出的种种神秘,反而成了最可信的理由。
看到林安琪脸上终于露出释然和理解的笑容,王复生心中那根无形的弦仿佛一下子松弛下来,感到一阵难得的轻松。然而,这份轻松背后,却勾起了他深藏心底的复杂情绪。
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面对其他几位红颜时,自己的心态是何等不同,何等“轻松”。
在王府那个小天地里,他是名正言顺的“老爷”,可以自然而然地以家长般的姿态面对柳七娘的恭顺、杨小狐的娇憨、波斯和米璐的热情。她们的世界或多或少围绕着他旋转,这让他拥有一种稳定感和掌控感。感觉自己在王府,就是天,无所不能。
面对安莫西时,他至少在名义上是她的上司(部长),可以凭借职位带来一定的心理优势,维持着工作关系下的其它平衡。
唯独面对林安琪,情况截然不同。
论能力、见识和商业手腕,林安琪足以甩他八条街。当林安琪在美国顶尖学府汲取知识、在跨国企业实习开阔眼界时,他王复生还在为了一份能糊口的薪水,漫无目的地投递简历,一次次在面试中碰壁,感受着现实的冰冷和自身的渺小。
林安琪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女,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俯瞰商业世界。而他呢?在得到地府那笔横财之前,不过是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普通人,甚至可以说是社会底层。两人之间的起点,隔着巨大的、难以逾越的鸿沟。
正是因为内心深处这份根植于过往经历的自卑感,像一根细小的毒刺,时时扎着他敏感的自尊,他才会在与林安琪的相处中,下意识地表现出一种过度的防御姿态。他用插科打诨、故意抬杠、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言行,来掩饰内心的不自信,试图在她面前维持一个看似强大的外壳,以此来平衡那种“我不如她”的心理落差。
直到那次阴差阳错,他从地府带回了那十吨黄金,瞬间实现了财务自由,彻底摆脱了为生存挣扎的窘境。巨大的财富如同最坚硬的铠甲,第一次让他觉得,自己在林安琪面前,终于可以挺直腰杆,拥有了一种基于物质基础的平等感。他不再需要为明天的饭是吃排骨米饭还是黄焖鸡发愁,这给了他直面她的底气。因为他会两份都要。
而如今,随着首辅的登门认可,“合规办主任”的职务加身,以及在这场关乎国运的项目中扮演的“唯一供应商”核心角色,他感觉自己与林安琪之间,似乎达到了某种更高层次的、基于社会价值的新平衡。
可是……为什么心里那一点点“不如她”的微妙感觉,依然像水底的暗礁,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还是会隐隐显露,让他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混乱?
是因为她那份与生俱来的、浸入骨子里的优雅与自信?还是因为她即便在自己拥有如此奇遇后,依然在商业领域展现出的、让他望尘莫及的绝对专业与敏锐?
他以为自己已经跨越了那道鸿沟,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在感情上羞涩可人、在事业上却光芒万丈的人,王复生发现,自己的内心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平静。那由过往十几年平凡,困顿人生所塑造的自卑烙印,并不是有了巨额财富和特殊机缘就能彻底抹平的。
他心里有点乱,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扩散。这份混乱,源于成长轨迹的巨大差异,源于对自身价值更深层次的审视,也源于他对林安琪那份越来越在意、越来越不希望被对方看轻的真挚情感。
“不行,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这念头在他心中翻腾,如此强烈,以至于王复生不自觉地喊出声。
正专注于电脑屏幕的林安琪惊讶地回过头,明亮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困惑:“怎么不行?什么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她显然误解了王复生这句话的指向。
“啊——?”王复生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顿时有些慌乱,连忙解释:“哦!我的意思是……我、我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下去了!我得努力学习,充实自己,起码……起码不能像刚才那样,你问什么我都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懂。” 他的语气从最初的慌乱逐渐变得坚定,这番话倒也是真心话。
林安琪先是惊讶地看着他,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抿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了然与一丝温柔的嗔怪:“你呀,又开始钻牛角尖了不是?”
她将笔记本电脑轻轻合上,把身子完全转过来,正对着王复生,神情变得认真而柔和:“王复生,你听好了。你有你的长处,而且是别人无法替代的长处。”
她开始细数,眼神清澈而肯定:“你为人实在,不玩虚的;你对下属真心实意地好,公司你的员工,部下谁不念你的好?你对身边的亲人、朋友,更是掏心掏肺。这些品质,是多少人想学都学不来的。”
“至于我的能力,”她顿了顿,语气平和,没有半分炫耀,“那确实是需要后天刻苦学习,再加上我从小耳濡目染的家庭环境,这些条件,对一般人来说,确实不容易复制。但是,”她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这并非遥不可及,如果你真想了解,我可以慢慢教你。”
“而你呢?”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笃定,“你的本事,是独一无二的,是上天注定的!我敢说,这个世界,没有我林安琪,还会有赵安琪、李安琪,她们或许也能管理好一个公司。但是,你,王复生——没有了,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了!你是唯一的!”
她凝视着王复生,眼中闪烁着一种混合着欣赏、敬佩的光芒,这光芒让王复生感到一阵心悸。
“你知道吗?”林安琪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回忆的意味,“你还在公司当那个小小的仓库经理的时候,有一次,我拉着张穗禾,偷偷去过你当时租住的房子外面。”
王复生眼中满是震惊,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
“我们看到了你当时住的地方,”林安琪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那个房间阴暗,潮湿,整日都见不到什么阳光。我甚至……甚至看到你晾在窗外的内衣,都洗得有些发白、透光了……”
王复生的脸颊瞬间涨红,那是他人生中最窘迫、最不愿回首的阶段,竟然被她看到了!
“但是,”林安琪的语气陡然变得敬佩,“就是在那样艰苦的环境里,你每天还是乐呵呵的,努力工作,对未来充满希望,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乐观和韧性,是我这种从小锦衣玉食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底层人的生活是这样的,原来一个人可以在如此困境中依然保持尊严和希望。”
她的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刻:“再后来,在那家酒店(美丽华酒店事件),我亲眼看到你,面对那些我连在噩梦里都不敢想象的恐怖存在,你竟然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你王复生,绝非凡俗之辈。”
“从那以后,”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王复生脸上,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你的每一步,我其实都在默默地关注着,观察着。看着你如何从那个窘迫的仓库经理,一步步走到今天,拥有了自己的‘王府’,拥有了……这一切。直到你后来……”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具体的事,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没有再说下去。
最后,她总结道,语气无比真诚:“你和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他们接近我,要么是贪图林氏集团的财富和资源,要么就是单纯贪恋我的外貌和身体。而你,王复生,你既不贪我的钱,甚至一开始……好像也没那么贪我这个人。” 她说到这里,略带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你就是这样,懵懵懂懂,却又凭着本心和自己都未必清楚的坚持,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走到了我心里。所以,你这个人,在我心目中,已经很完美了,不需要为了迎合谁,或者为了赶上谁,而强迫自己去改变那些最本质、最宝贵的东西。”
王复生彻底惊呆了,他张大嘴巴,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向以冷静、犀利着称的女人。他从未想过,自己在林安琪的心目中,竟然是这样一幅形象——不是暴发户,不是幸运儿,而是一个拥有独特品质、值得她默默关注、由衷敬佩甚至视为“完美”的人。
这一刻,他心中那份因出身和经历而产生的自卑阴霾,仿佛被一道温暖而强大的阳光瞬间驱散。原来,在真正懂得欣赏你的人眼里,你的所有过往,哪怕是那些窘迫,都可以被解读为坚韧与乐观。
与此同时,两个人都没注意的是,林安琪的门缝里,一个脑袋正好奇的在偷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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