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光,如白驹过隙。
江陵东郊,一夜之间平地起高台,旌旗猎猎,将方圆十里的新垦荒地圈成了一座无形的圣殿。
荆襄名士、望族乡老,乃至寻常贩夫走卒,闻讯而来的百姓将土台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交织着好奇、疑虑与一丝深埋的期盼。
然而,在这万众瞩目的大典前夜,刘忙的州牧府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使君。”
马良长身玉立,素衣儒冠,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未行繁琐礼节,推门而入,目光径直锁在灯下独坐的刘忙身上。
“季常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刘忙抬起头,脸上不见丝毫意外。
“为解惑,也为荆州前路。”马良声音清越,却字字如千钧之重,“自入襄阳,使君所为,良一一在目。设验尸台,为无名者鸣冤;列千口棺,葬敌军之骸;开堂审证,赦蔡瑁之罪。桩桩件件,皆是仁义之举,却也步步惊心,有违乱世常理。”
他顿了顿,向前一步,气息更显急切:“然天下皆知,乱世靠的不是心软,而是铁腕!曹操屠城,孙权杀伐,皆以雷霆手段立威。使君反其道而行,看似收拢了些许人心,实则是在刀尖上行走!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一问,如暮鼓晨钟,回荡在静谧的书房内。
这是荆襄士族压抑了许久的困惑,是所有旧有秩序维护者的共同质问。
刘忙沉默了。
他没有急于辩解,只是缓缓转过身,从身旁一只行军锅里,取出了一把样式古朴的铜锅勺。
那勺子饱经烟火,边缘磨损得有些发亮,与州牧府的雅致陈设格格不-入。
他将铜勺轻轻放在案上,发出“铛”的一声轻响。
“我在徐州,兵败如山倒,身边只余残兵饿卒。城外十万青州降卒,食不果腹,随时可能哗变。我用这把勺子,一口一口,为他们搅动锅里的稀粥,煮了整整七日的面。吃饱了,他们便放下了刀,成了我的兵。”
“我在黎阳,与袁绍对峙。一个从军二十年的老兵,目不识丁,连家书也看不懂。我用这把勺子,蘸着锅底的灰,在地上教他写下第一个字——‘家’。他写完,一个七尺高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刘忙的目光落在铜勺上,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无数张在战火中挣扎的面孔。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
“季常,你问我想做什么?”他抬起眼,直视马良,“我只是想让这些人,这些被视作草芥、被当成数字的人,活得像个人。有饭吃,有家归,有尊严,知对错。如此而已。”
马良的呼吸一滞。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把平凡的铜勺上,这才发现勺柄上刻着一行奇特的小字——“红汤渡劫,辣也不退”。
字迹张扬,与刘忙此刻的沉静截然相反,却又透着一股百折不挠的执拗。
这算什么?经义?兵法?
不,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道”。
一种从最卑微处生发,却又无比宏大的道。
马良凝视着那把勺子,久久无言。
心中的万千诘问,仿佛都被那勺中曾盛过的滚烫面汤,融化得无影无踪。
次日清晨,天光破晓,金色的阳光洒满江陵东郊。
“开田立信大典,始——”
随着司仪一声悠长的唱喏,喧嚣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万众瞩目之下,刘忙亲手扶着一架崭新的木犁,走下高台。
他没有走向那些达官显贵,而是径直来到一个衣衫褴褛、眼神怯怯的孩童面前。
“阿禾,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刘忙温声问道。
那名叫阿禾的孩童,是在城外流民堆里被发现的孤儿。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小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刘忙将温热的手掌覆上他冰凉的小手,一同握住犁把,迈开脚步,在那片新垦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田地里,犁出了第一道笔直的沟壑。
“去吧,这是你的田,也是大家的田。”刘忙松开手,将整个犁把交给了阿禾。
孩童接过沉重的犁把,小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奋力向前。
在他身后,上万名手持农具的军民,如一道钢铁洪流,默契地散入广袤的田野,随着他犁出的第一道沟壑,开始耕耘。
那场景,如同一幅恢弘的画卷,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高台上,原荆州别驾韩嵩面色肃穆,展开一卷崭新的政令,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宣读:“荆州牧刘备令:自今日起,凡荆州境内流民,垦荒者,皆授田十亩!官府配发牛、种,所垦之田,三年免赋!”
“轰——”
人群炸开了锅。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喷发般的狂喜与呐喊。
“使君万岁!”
“苍天有眼啊!我们有地了!”
“万岁!万岁!”
百姓们跪倒在地,朝着那片田野,朝着那个正领着孩童耕作的身影,疯狂地叩首。
那一声声“万岁”,发自肺腑,汇聚成一股磅礴的气浪,声震云霄,仿佛要将这数年来的苦难与绝望,尽数吼出。
人群的喧嚣中,法正悄然退至一旁,对身后的黑衣校尉低声传令:“按计划行事。让影耳营的人,把东西沿江洒下去,务必让每一个渔村、每一个渡口,都能看到。”
“喏!”
数日之内,无数份用最粗糙的纸印成的小报,被装在油布包里,顺着长江水路,漂向荆南四郡。
小报一面,是言简意赅的“刘备屯田细则”,另一面,则是从蔡氏府库中抄出的,一笔笔触目惊心的“蔡氏贪腐账册”。
很快,一句民谣在沿岸的村落里悄然传开:“北来使君不抢粮,还送地;本地老爷不救人,反烧人。”
人心向背,已然分明。
马良独自立于田埂之上,他没有去看高台上的名士,也没有理会身边的同僚。
他的眼中,只有眼前的景象:老农小心翼翼地牵着刚分到的耕牛,一步一抚,满眼都是疼爱;妇人们聚在一起,将饱满的种子分发到每一个人的布袋里,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一群孩童,正合力将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立在田头,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刻着:“此田由阿禾开耕,名‘新生田’。”
这一刻,马良忽然明白了那把铜勺的真意。
他猛然转身,穿过人群,走到正在田边歇息的刘忙面前,不发一言,郑重地整理衣冠,而后,向着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使君,深深一揖,及地。
“昔日,良常闻‘王道之始,在安民心’。空谈阔论,总觉其虚。今日,良于此田埂之上,亲见老有所养,壮有所用,幼有所长,方知何为真正的王道。”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被巨大力量冲击后的震撼与折服,“使君之志,非在荆州一地,而在天下万民。马良,愿为使君执鞭,至死不悔!”
当夜,喧嚣散尽,万籁俱寂。
刘忙独自站在府衙的高楼上,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冰冷而熟悉的电子音。
【叮!阶段性任务“荆州民心归附”已完成。民心归附率:62%。】
【任务奖励:解锁“区域治理蓝图”功能。】
【功能说明:宿主可消耗声望值,对即将推行的政令进行沙盘推演,预演其可能产生的社会效果、经济影响及潜在风险。】
刘忙并未过多关注这新的功能,他的目光越过沉睡的江陵城,投向长江对岸。
那里,长沙、武陵的方向,只有寥寥无几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他仿佛能看到,在那片尚未归附的土地上,还有无数个“阿禾”在饥寒中挣扎。
“你们,还在等什么?”他对着无边的夜色与江风,轻声自语。
“我的地,永远会为后来者,多备出一垄。”
江风浩荡,吹动他的衣袍。
那风声里,仿佛裹挟着千万亩良田的呼吸,正随波起伏,等待着被同一把犁,犁出一个崭新的天下。
白日的万民欢呼与名士归心,固然令人振奋,但刘忙心中清楚,这仅仅是开始。
王道之路,固然能收拢天下之心,但有些藏于深山幽谷中的壁垒,却非万民的呼声所能撼动。
有些人的智慧,需要用另一种方式去求索。
他收回远眺的目光,心中一个盘桓已久的名字,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那喧嚣鼎沸的万岁之声,在那个人面前,或许不过是过眼云烟。
是时候了。有些路,终究要自己一个人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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