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府内,灵堂被草草布置起来。
白幡挂起,显得格外凄凉寒酸。
按照规矩,像他这种品级低又无宠的皇子,丧事一切从简。
秋雯作为贴身丫鬟,披麻戴孝,跪在灵床前守灵,哭累了就小声啜泣,眼睛又红又肿。
天刚蒙蒙亮,宫门将开未开之时,老太监福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宫服,跌跌撞撞地跑到宫门外的御道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随即放声痛哭,哭声凄厉悲惨,在清晨空旷的广场上传出老远。
“陛下!皇上啊!老奴有罪!老奴有罪啊!”他一边哭喊,一边用力磕头,额头很快就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留下了血印子,“四殿下……四殿下他……他福薄缘浅,昨夜突发恶疾,薨了!呜呜呜……是老奴没照顾好殿下啊!老奴罪该万死!”
他的哭诉立刻引来了守宫门的侍卫和早起路过官员的注意。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宫内。
福伯不管不顾,继续按照沈言的指示哭诉,声音嘶哑,字字泣血:“四殿下生前……日日感念皇恩,常对老奴说,自己出身微贱,德行浅薄,活着不能为君父分忧,每每思之,惶恐无地……如今殿下去了,他定是不敢、也不配葬入皇陵,玷污了祖宗清净之地啊!”
这番话,听起来是请罪,是自责,但听在有心人耳朵里,尤其是传到多疑的老皇帝那里,味道就变了。一个卑微皇子,连死后都如此“识趣”,反而凸显了其“孝心”和“自知之明”。
福伯最后重重磕头,鲜血染红了额头,嘶声喊道:“老奴斗胆,恳求陛下天恩!念在殿下生前一片孺慕孝心,允准将其衣冠冢……送往北境苦寒之地!让他死后……能遥望京师,替陛下、替咱们大雍,永镇国门!以此……赎其生而无用之功啊!陛下!开恩啊!”
这番表演,情真意切,姿态低到了尘埃里,核心意图却清晰无比:四皇子“自愿”守边,是“请罪”,不是“求恩”。
宫门外,渐渐围拢了一些早起路过的低级官员、士子和平民百姓。
福伯这凄惨悲壮的哭诉,字字泣血,很快就在人群中引起了骚动。
“唉,没想到这四皇子,生前不显山不露水,死后竟有如此忠孝之心……”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儒袍的老秀才捻着胡须,摇头叹息。
旁边一个商贾模样的人低声道:“我有个亲戚在兵部当差,听说北境那边可不太平,雪狼国蠢蠢欲动,大有南下之意!要是四皇子的衣冠冢真能送去边关,岂不是能大大鼓舞守边将士的士气?”
“是啊!”一个年轻人激动地接话,“皇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才是天家气度!四殿下虽生前……嗯,但这份死后为国捐躯的心,令人敬佩啊!”
“没错没错,‘永镇国门’,说得好啊!”人群议论纷纷,原本对这位透明皇子的漠然,渐渐转为一种带着同情和敬意的感慨。
这舆论风向,在无形中开始发酵。
消息很快连同这民间的初步反应,一并被层层传递,最终摆在了老皇帝的案头。
老皇帝看着内侍省呈上来的、关于福伯宫门哭诉的详细记录,以及附带的市井议论摘要,手指轻轻敲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沉默了片刻。
他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但敲击桌面的动作显示他正在权衡。
一个可以彰显皇帝“宽仁”、顺便把这个“麻烦”彻底打发得远远的机会。
朝会之上。
金銮殿内,气氛微妙。
四皇子“暴毙”以及老仆宫门哭诉请求“衣冠冢守边”的消息,早已传遍各位大臣的耳朵。
谁都知道,今天这事,必是焦点之一。
果然,礼仪程序刚过,一位隶属礼部的给事中便出列躬身,奏道:“陛下,四皇子殿下英年早逝,臣等悲痛。然,其仆所言‘衣冠冢镇守北境’之事,关乎天家体统、祖宗礼法。皇子陵寝,自有规制,岂可轻易置于边塞苦寒之地?臣以为,此事还需慎重,应交由礼部详议才是。” 这话说得四平八稳,核心思想是“不合规矩”,代表了朝中一部分恪守礼法的保守派意见。
他话音刚落,一位素来与太子亲近的御史便出言反驳:“李给事中所言差矣!四皇子殿下生前仁孝,自知德薄,此乃谦逊之美德。其遗愿欲以残躯为国守边,此等忠义之心,感天动地,岂可因区区礼法琐节而寒了忠臣孝子之心,亦寒了天下将士之心?” 这话明显是在给太子撇清关系,并将四皇子的行为拔高到“忠义”层面。
这时,一位掌管部分兵部事务的侍郎站了出来,声音洪亮:“陛下,臣以为,四皇子此愿,正当其时!北境雪狼国蠢蠢欲动,边关将士正需鼓舞士气!若皇子衣冠冢能亲临边关,以示天家与将士同甘共苦、共守国门之决心,必能令我军士气大振,让雪狼蛮夷知我大雍上下一心!此乃利国利军之举,于礼虽有微瑕,于国却有大功!” 这是从实用主义和国家利益角度出发,代表了军中势力和一部分务实派官员的观点。
紧接着,几位清流言官也纷纷出列附议:
“陛下,臣闻坊间百姓皆传颂四皇子忠孝,若允其愿,正可彰显陛下仁德,教化万民!”
“不错,皇子守国门,此乃千古佳话!可激励天下忠义之气!”
“相较于陵寝规制,民心向背、军心士气更为重要啊,陛下!”
保守派礼官则坚持己见:“荒谬!陵寝规制乃祖宗定下的礼法根本,岂可因一时舆论而轻易更改?若此例一开,后世子孙纷纷效仿,皇陵规制岂不乱套?国之根本在于礼法,礼法废弛,国将不国!”
双方引经据典,争论不休。
龙椅上的老皇帝,半阖着眼,手指轻轻敲着龙椅扶手,似乎在闭目养神,又似乎在仔细聆听每一位臣子的发言。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熟悉他性格的重臣们都知道,陛下这是在权衡,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或者一个最能说服所有人的理由。
众官员都知道陛下对这个四皇子没什么感情,四皇子已然身死,也没从陛下脸上看出悲伤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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