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
那个声音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中却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嘲弄。
“你一个身上沾染着死之执政诅咒气息的生者，一个双手不知扼杀了多少生命的战士，跑到我的国度，来大言不惭地谈论安宁？”
“这真是我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以来，听过的最荒谬、最可笑的笑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无形的压力陡然增加了十倍不止！
整个夜之国的大地开始剧烈震动，无数原本只是安静围观的亡魂虚影开始变得凝实，他们空洞的眼眶中燃起了灰色的火焰，脸上重新浮现出痛苦与愤怒，仿佛随时都会化作一支势不可挡的亡灵大军，将卡皮塔诺这个胆敢亵渎此地的生者彻底撕成碎片。
卡皮塔诺在骤然增强的重压之下，身形猛地一晃，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曲了一下，但他依旧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强行站得笔直，眼神没有丝毫的动摇与畏惧。
他知道，这是夜神的试探，更是夜神积压了无数岁月的愤怒。
对于一个将守护亡魂当做自己唯一存在意义的神明来说，任何生者的闯入，尤其是带着“死亡”气息的生者，都是一种无法容忍的亵渎。
“我所带来的‘死亡’，并非终结。”
卡皮塔诺迎着那如同实质山峦般的恐怖压力，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每一个字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
“而是一种全新秩序的开端。”
“我所寻求的，是让逝者安息，让生者无畏，让纳塔那早已断裂的生死循环，重归正轨！”
“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夜神声音陡然冷冽下来，“花言巧语！提瓦特的天理，都无法解决，无法给予万千灵魂一个真正的归宿，你一个凡人又能带来什么？”
“你口中的所谓秩序，不过是另一套粉饰过的说辞罢了！”
“看来，你需要用更直接的方式，来理解‘尊重’二字的真正含义。”
夜神似乎彻底失去了与之对话的耐心。
“吼——！”
整个夜之国的大地彻底暴动，无数亡魂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吼，他们融合在一起，化作一股吞天食地的灰色洪流，洪流之中是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和探出的利爪，带着足以湮灭一切生机的怨念，咆哮着冲向卡皮塔诺，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生者彻底淹没、同化！
灵魂沼泽之外，灼华和怀瑾通过钟离构建的水镜看到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糟了！他们好像谈崩了！”灼华急得浑身冒火，几乎忍不住就要冲进去帮忙。
“别动！”钟离抬手按住了她肩膀，神情依旧平静淡然，仿佛眼前的一切尽在掌握，“别着急，这才刚刚开始。”
就在那亡魂洪流即将吞没卡皮塔诺的之际。
一直静立在他身旁，仿佛局外人一般的后土，终于动了。她轻轻地抬起了手，那只手洁白如玉，纤细秀美，看不出丝毫烟火气，她就那么随意地，对着那咆哮而来的亡魂洪流，一挥衣袖。
“静。”
一个温和的字眼，如同最轻柔的耳语，从她口中吐出。
刹那间，整个暴动的夜之国，仿佛被温柔的手轻轻抚过。那势不可挡、咆哮着要吞噬一切的亡魂洪流，戛然而止，所有狂暴与怨念都烟消云散。
亡魂脸上的愤怒、疯狂、痛苦，都在这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他们自己都未曾体会过的茫然与安详。
他们不再嘶吼，不再攻击，而是如同倦鸟归林、落叶归根般，安静地悬停在半空中，仿佛在聆听着某种天籁之音。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神圣的寂静。
“……你，是谁？”
良久，夜神那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难以掩饰的震惊与不解。
祂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刚才那一挥手，根本不是用什么蛮力强行镇压，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祂无法理解的法则共鸣！
那种法则，与祂自身守护亡魂的力量同源，却又比祂的守护要宏大、完美、深邃了无数倍！
如果说祂的力量只是一个为了孩子们遮风挡雨而勉强挖出的小小池塘，那对方刚才不经意间展露出的，就是一片能够承载万千星辰、无边无际的浩瀚汪洋！
“吾名后土。”后土声音温和而又庄严，如同大道纶音，清晰地响彻了整个夜之国。“在另一个世界，众生称我为……轮回之主。”
“轮回之主？”夜神在神识中反复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却又仿佛蕴含着无上奥秘的词汇，充满了不解与困惑。
后土并没有过多解释，对于夜神这样固守了无数年的存在，任何言语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更加震撼。
她伸出纤纤玉指，对着面前的虚空，轻轻一点。
“看好了。”
这一点之下，整个夜之国的空间都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玄奥的涟漪。
紧接着，一幅宏伟到无法用任何语言去形容的动态画卷，在夜之国的上空，缓缓地、庄严地展开。
画卷之中，是一条贯穿了整个幽冥世界的浩瀚冥河，河水中承载着亿万万刚刚逝去的真灵。
冥河之上，横跨着一座饱经岁月沧桑的古朴石桥，桥头石碑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两个大字——“奈何”。
桥边，立着一块能映照万物前尘的光滑巨石，名为“三生石”，每一个从旁边走过的灵魂，都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与来世的一角。
一个面容慈祥、看不出年岁的老妇人，在桥头支起一口大锅，耐心地为每一个过桥的灵魂，盛上一碗能忘却一切烦恼与悲伤的汤。
画卷的尽头，是六个巨大无比、散发着不同光芒、缓缓旋转的巨大漩涡。
天道、人道、阿修罗道，上三道光辉祥和。
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下三道森严有序。
后土的声音，如同这幅画卷的旁白，如同天地间最根本的大道纶音，为这震撼心灵的一幕做着最详尽的注解。
“魂归冥河，洗去一生尘埃。”
“踏上奈何，于三生石前回望过往，明悟前因后果。”
“饮下忘川之水，前尘往事，爱恨情仇，皆归于零，以最纯净之姿，迎接新生。”
“再根据其生前功过，投入六道，或为仙神，享无量清福；或为凡人，再历红尘百态；或为走兽，体验不同生灵之道。”
“善者入上三道，享福报。恶者入下-下三道，赎清罪孽，亦有再入轮回之机。”
“生死循环，赏善罚恶，一切皆有秩序，一切皆有归途。这，便是‘轮回’。”
宏伟壮阔的画卷，完美无瑕的秩序，清晰严谨的法则。
这一切的一切，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夜神的心头。祂呆呆地“看”着那六个缓缓旋转的宏大漩涡，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那股让祂身为神明都为之颤栗、为之向往的至高法则。
原来……死亡之后，并不是永恒的沉寂与消亡。
原来……灵魂，真的可以洗去所有悲伤，获得全新的开始。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如此完美、如此慈悲的最终归宿。
无数年来，祂苦苦支撑，也不过是为祂的孩子们提供一个苟延残喘、免受外界侵扰的“避难所”。
祂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他们在夜之国中，随着时间的无情流逝，记忆慢慢消散，情感逐渐麻木，最终化作最纯粹的能量，回归天地。
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彻底消亡。
而眼前这个“轮回”，却是真正的、公平的、充满了无尽希望的新生！
“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看……”
夜神的声音，出现了剧烈颤抖。那是一种看到了自己毕生追求、却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终极梦想，突然活生生摆在面前的激动、惶恐与难以置信。
“因为，这亦是我希望带给纳塔，带给你所有孩子们的礼物。”
后土收起了那宏大的六道轮回异象，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夜之国最深处的那片黑暗。
“我并非此界生灵，我的道，无法在此界长存，所以我无法代替你的位置。”
“但是，他可以帮助你。”
后土的手指向了从始至终都静立在她身旁的卡皮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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