郕王府,夜阑人静。
朱祁钰拖着疲惫而疼痛的身体,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
他刻意放轻了脚步,不想惊动任何人,尤其是不想面对可能有的询问。
脸颊和身上的伤火辣辣地疼,口腔里还残留着血腥的锈味,但这些都比不上心头那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钝痛。
皇兄最后那个崩溃的拥抱,滚烫的泪水,还有那句嘶哑的走吧,如同梦魇般在他脑中盘旋。
他知道这一切都因谁而起,却又觉得荒谬至极。
他与她,早已是隔着宫墙与身份的万丈深渊,何以至此?
“王爷?您回来了?”
一个轻柔而带着担忧的声音从廊下阴影处传来。
朱祁钰脚步一顿,抬眼望去,只见杭泰玲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衫,手里提着一盏小小的气死风灯,正站在廊柱旁。
灯火昏黄,映照出她清瘦的脸庞和眼中清晰的不安。她显然等了许久,发丝都被夜露微微打湿。
“嗯。”
朱祁钰应了一声,下意识偏了偏头,想将受伤的半边脸隐入阴影,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杭泰玲却没有被他敷衍过去。她上前两步,借着灯光,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的红肿和嘴角未擦净的血迹。
她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
“王爷!您……您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她心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但不敢确认。
朱祁钰避开她伸过来想查看的手,语气生硬:
“没什么,夜里路黑,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回去歇着吧。”
他说着,就要往书房走。
“摔跤能摔成这样?”
杭泰玲急了,也顾不得许多,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王爷,您别骗我!是不是……是不是宫里……”
她想到了今晚万岁爷的急召,心怦怦直跳。
“我说了没事!”
朱祁钰猛地抽回袖子,语气带上一丝不耐,但看到杭泰玲瞬间泛红的眼眶和惊惶的神情,又硬生生将后面的呵斥咽了回去。
他闭了闭眼,放缓声音,
“真的没事。王妃睡了吗?”
杭泰玲见他不想说,也不敢再追问,只低声道:
“王妃娘娘早已歇下了。”
朱祁钰点点头:“那你也去睡吧。”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道,
“去我书房,把金疮药拿来。”
杭泰玲连忙应了,小跑着去取了药箱,跟着朱祁钰进了书房。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昏暗。朱祁钰沉默地脱下外袍,又解开中衣的系带。
杭泰玲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丈夫的身体,烛光下,他的身形挺拔,肌肉线条流畅,是常年习武之人的体魄,本该是充满力量的,然而此刻,那宽阔的胸膛、紧实的腰腹上,却布满了大片青红紫胀的瘀伤,有些地方甚至破皮渗血,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杭泰玲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这哪里是摔跤能摔出来的?
分明是被人用拳头、用脚,发了狠地殴打所致!
她颤抖着手,用棉布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伤口周围的污迹和血迹。
指尖触及那滚烫而肿胀的皮肤,感受到其下肌肉的紧绷,她的泪水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朱祁钰感觉到那温热的湿意,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他只是紧抿着唇,忍受着药酒触及伤口时尖锐的刺痛,目光空洞地望着跳动的烛火。
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杭泰玲压抑的啜泣声和棉布摩擦皮肤的细微声响。
许久,杭泰玲才哽咽着问:
“还……还有哪里疼吗?”
“没了。” 朱祁钰哑声回答,拉好衣服,遮住一身狼狈,
“你回去休息吧。今晚……谢谢你。”
杭泰玲摇摇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收拾好药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书房,心中充满了对周景兰处境的担忧,以及对未来更深的恐惧。
王爷被打成这样,宫里定然出了大事,景兰她还好吗?
天色未明,紫禁城的侧门“玄武门”在晨雾中悄无声息地开启了一道缝隙。
没有仪仗,没有车马,只有一辆极其普通的青布小车停在门外。
周景兰一身最普通的青灰色布裙,头上只插着一根素银簪子,面容苍白,眼神却平静无波。
唐云燕和如意各自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紧紧跟在她身后,脸上写满了惶恐与不舍。
宫门内,几个身影匆匆赶来。
是万玉贞、刘丽嫔,还有金恩熙。
她们显然都是得知消息后,冒险前来送行的。
万玉贞眼睛红肿,抓住周景兰的手,声音哽咽:
“景兰姐……怎么会这样?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们……我们都没办法出宫去寻你……”
她在这深宫里,唯一可以稍作喘息、倾诉几分真话的人,就要被放逐到那荒僻的道观去了。
周景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力道很轻,却带着诀别的意味:
“玉贞,好好活着。我此去,便是了此残生。只求你帮我多照看淑元。她还那么小,在太后宫里……”
提到女儿,她平静的面具终于裂开一道缝隙,声音艰涩。
刘丽嫔也抹着眼泪:
“景兰姐,你放心,我们有机会就去清宁宫外转转,若能见到小公主,定会留意的。你自己……也要保重啊!”
她性子直,此刻却也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
金恩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一个小布包塞到如意手里,里面是她攒下的一些碎银子和几样实用的药材。
她看着周景兰,眼神里是同病相怜的哀戚。
钱能也一瘸一拐地来了,他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淤青,显然昨夜吃了瓜落。
周景兰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中一痛,低声道:
“钱公公,是我连累你了。”
钱能摇摇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娘娘言重了,是奴婢自己不当心。您此去,千万保重。”
他心中凄然,知道这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周景兰点点头,目光扫过这些在深宫中给予过她温暖或帮助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她看向唐云燕和如意,对万玉贞道:
“云燕和如意跟我走,以后,我们三人相依为命。我不是什么淑妃了,她们也不是宫女,是我连累了她们。”
唐云燕立刻道:
“景兰,你说什么呢!我和如意是自愿跟着你的!你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真是情深义重啊。周淑妃,哦,不对,现在该叫周庶人了?
这就要走了?也不等等咱家,咱家可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来送送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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