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祥带着两个小内监,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得意。
他看着周景兰一身布衣、素面朝天的落魄样子,心中快意无比。
周景兰连眼皮都未抬,只淡淡道:
“有劳曹公公。请回禀太后,周氏这就去了。”
曹吉祥碰了个软钉子,脸色一沉,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音量,阴恻恻地说:
“周景兰,到了这步田地,你还傲什么?求我啊,跪下求我,说不定咱家心情好,还能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让你留在西苑禁足,好歹有口热饭,不必去那鸟不拉屎的白云观喝西北风,怎么样?”
周景兰终于抬眼,看向他。
那目光冰冷平静,没有丝毫曹吉祥期待的恐惧或哀求,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看跳梁小丑般的漠然。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微地、几乎不可见地扯了一下嘴角,仿佛连与他废话都嫌多余。
然后,她转身,扶着唐云燕的手,径直走向那辆青布小车,头也不回。
曹吉祥被她那眼神刺得心头火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
“不识抬举!看你去了白云观,还能硬气几天!”
晨雾渐散,青布小车吱吱呀呀地驶离了玄武门。
正统九年十一月二十二,冬,马车驶离了这座困了周景兰十余年、给予她荣宠也带给她无尽痛苦的紫禁城。
万玉贞等人久久伫立,直到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才黯然回宫。
白云观,坐落于西郊山麓,远离尘嚣,因为太皇太后离世的原因,也逐渐荒凉破败。
殿宇漆色斑驳,庭院杂草丛生,在十一月底凛冽的寒风中,更显得瑟瑟缩缩,了无生气。
正统七年胡善祥被逐出宫时曾居于此,后因周景兰设计揭露揭露王道姑与癞道士私通秽乱之事,程观主因监管不力、同流合污之嫌,被一并褫夺了观主之位,贬为普通道姑,在观中做些粗活,受尽冷眼。
新来的李观主是个沉默寡言的老道姑,只求清净,观中事务多由几个老资格的道姑把持。
时值冬月下旬,北京城已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北风呼啸,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山间气温更低,呵气成霜。
周景兰三人乘坐的简陋马车抵达白云观时,已是午后,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随时会落下雪来。
马车刚停稳,一个穿着半旧灰色棉道袍、袖口沾着油污的中年道姑,正抱着一捆枯枝从偏殿后转出来。
她随意瞥了一眼这寒酸的马车和下来的三人,本要离开,目光却猛地钉在了周景兰的脸上。
纵然周景兰此刻一身粗布棉裙,未施粉黛,脸色苍白憔悴,但那清丽的轮廓和眉眼间残存的气度,还是让程道姑瞬间认了出来!
她手里的枯枝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张了又合,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惊愕,最终化为一种扭曲的、近乎狂喜的恶意。
“哎哟喂!我这是……眼花了不成?”
程道姑尖着嗓子,几步凑到近前,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周景兰,仿佛在确认什么稀世珍宝,
“这……这不是当年那位,在宫里威风八面、一句话就把我师妹送进地狱的周宫人吗?
听闻后来做到了淑妃娘娘吗?!”
她故意拔高了音量,引得观里几个正在扫地的道姑和杂役都看了过来。
周景兰垂着眼,沉默不语。她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也预料到会有刁难。
如今她只是庶人,无品无级,形同囚犯,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啧啧啧,” 程道姑绕着周景兰转了一圈,咂着嘴,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当年在胡仙师面前何等尊贵,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
怎么着?如今也落到这步田地,到我们这破观里来清净清净了?
哈哈,该不会是宫里待不下去了吧?”
她越说越得意,这些年因师姐倒台而积累的怨气,因自己被贬黜而遭受的屈辱,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指着周景兰,对围拢过来的其他道姑和杂役大声道:
“都看清楚了!这位,可是宫里来的贵人!不过现在嘛,跟咱们一样,甚至还不如咱们!既然是来修行的,那就得按咱们观里最清净的规矩来!”
她眼中闪着狠毒的光,厉声吩咐:
“后山那间漏风的柴房,还空着吧?就收拾出来给这三位贵人住!从明儿起,天不亮就得起来,先把全观上下的院子、台阶、殿前空地都给我打扫干净!
冰碴子也得刮掉!扫完了,就去后山砍柴,每人每天两担,要干柴!砍完了柴,再去山脚下挑水,把观里所有水缸灌满!厨房烧火的活儿,也归你们!
晚课念经?哼,干完这些活儿还有力气再说吧!”
她每说一句,唐云燕和如意的脸色就白一分。
那柴房她们来时就看到了,几乎就是半塌的棚子,如何住人?
天不亮扫全观,还要在寒冬腊月去后山砍柴挑水,这分明是要把人往死里折腾!
周景兰依旧低着头,袖中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她知道,程道姑这是借机报复,往死里作践她们。
她们随身带的银钱本就有限,大部分还是金恩熙偷偷塞的,在这明显已被程道姑势力把持的破观里,根本打点不了所有人,反而可能招来更狠的勒索和欺辱。
“还愣着干什么?”
程道姑见周景兰不吭声,越发嚣张,
“真当自己还是娘娘,等着人伺候呢?还不赶紧去把柴房收拾出来?不然今晚就睡雪地里吧!”
寒风卷着沙粒吹过,刮得人脸颊生疼。周景兰缓缓抬起头,看了程道姑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程道姑没来由地心头一悸,仿佛被冰冷的针刺了一下。
但随即,她想到对方如今的身份,又挺直了腰板,狠狠瞪了回去。
周景兰什么也没说,转身对唐云燕和如意轻声道:
“我们走吧。”
三人背着小小的包袱,在程道姑等人或讥诮、或同情、或漠然的目光注视下,朝着后山那间摇摇欲坠的柴房走去。
背影在寒风中显得单薄而倔强。
周景兰被废黜、贬至白云观的消息,几经辗转,终于还是传到了郕王府。
朱祁钰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听闻此事,如遭雷击,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他死死抓住桌角,胸口因愤怒和剧痛而剧烈起伏。
“白云观……寒冬腊月……她只带了两个宫女……”
他喃喃着,仿佛能想象到那是何等凄苦的景象。
皇兄!他怎能如此?!如此苛待于她!纵有千般不是,她毕竟为他生育了公主,毕竟曾是他的妃嫔!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和恨意冲垮了他素日的隐忍,他转身就要往外冲,“我要进宫!我去问他!”
“王爷!不可!”
杭泰玲一直守在一旁,见状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
“王爷您冷静点!您不能去!景兰姐已经这样了,您再去触怒万岁爷,岂不是火上浇油?我们没有兵权,没有倚仗,您只是个闲散王爷,如何奈何得了万岁爷?
若是真撕破脸,惹得龙颜大怒,别说景兰姐的处境会更糟,只怕我们王府上下,见济,还有妾身所有人都活不下去啊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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